龚齐芳被贤王带回了王府,同样被带回来的还有龚颜。
虽然龚颜已不能称之为人了,但孤身一人的定国公没能抢得过贤王。
最让定国公难以接受的,是贤王在女儿龚颜死后不久,便恢复如常。
什么“绞肠杀”,什么毒杀,什么腹痛难忍,仿佛从未发生过。除了他的女儿死了,一切如常。
贤王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回府后找太医看过,未见异常。
也留了人将龚齐芳在云岚寺的居所里里外外查了一遍,也未查出什么端倪。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贤王心里还是生出几分敬畏。
龚齐芳入王府之后,被安置的那个院落与她梦中的一模一样。
既来之则安之。
毕竟已经与梦中大不相同。
贤王府放出风声,龚颜重病。梦中,母亲和自己都曾经“病重”,然后就是“不治”。
还是一样啊,只是换了人。
在龚齐芳被贤王带回来不久,息月来了。
似乎胸有成竹地对龚齐芳笑道:“就说了会把你带回来吧?”
龚齐芳沉默了片刻:“带回来的不止是我,另一桩事也是如你所想么?”
息月摇头:“那倒没有。我们本意是想迎你入府为王妃。
让她活着,但贬为妾,以挟制定国公,让定国公露了马脚的差事由他自己一人顶着。
最好,他承认自己一人所为之后自尽。
他揽下罪责死了之后,再让龚颜病重不治,大概让她病重三个月到半年之后不治吧。
迎你入府坐上王妃的位子,是要先一步掩人耳目而已,贤王早就与定国公父女离心,不是一路人。
所以定国公干的事,真与贤王无关。
本以为你会老老实实地来王府,毕竟你不想你表弟一家出点什么事吧。
没想到,你告诉了定国公,定国公心系他这个女儿还真去你那了,他想去问个清楚明白,而你原本想借定国公的力量,不入王府。
可最后怎么样呢,你还是来了。
只是王爷莫名其妙腹痛让这事有了偏差,本不应该让龚颜先死。
不过定国公还有在乎的人,他那位妾室,也算是基本按原来谋划地走吧。”
“龚颜能跑出王府去云岚寺,是你故意放走的吧?”
息月笑了:“我就觉得你比她聪明,你来了,这倒是有趣了。
本来只想让她去坏王爷的事,但凭她又做不出什么来。翻不出什么花样,仅徒惹王爷厌烦,王爷自会惩治她。
只是没想到她运气不太好,遇上王爷腹痛,把命搭上了。”
龚齐芳故意问:“所以王爷腹痛这事,真不是你的手笔么?”
“胡说什么呢!?”
息月好像是突然想起来,又道:“你知不知道你在云岚寺院中的那两个小尼姑,她们已经死了。”
龚齐芳内心惊讶,自己被贤王带走时,让她俩替她向住持师太辞行,忙问:“为什么要杀她们?
许多话都是在内室说的,两个小尼和你王府的侍卫一样,是在外头。能听到什么?”
又想只要没有被当场杀掉,师太应该能保全她们。
“被贤王杀人灭口了么?”
“说起来真是好笑,这俩人不知怎么对定国公起了恻隐之心,主动上前劝慰。还对着龚颜的尸体诵起了经文。
不知是哪里惹恼了定国公,被定国公一手一个掐住脖子,硬生生给掐得没了呼吸。
她俩死前一脸的不可置信。”
龚齐芳难过地坐下,没想到会搭上她们,两条人命啊。
“她们出家为尼,又不是卖身为奴。定国公怎可轻易就杀了她们?!”
息月有些轻蔑的笑了,刚还觉得她聪明,却因为两个无足轻重小尼姑的死就变了脸色。
“王爷还要留着定国公这条命关键的事上用,这些人命官司,王爷送了他个顺水人情。
说是两个尼姑意欲刺杀王爷,被侍卫杀了。”
“胡编乱造、草菅人命!”
“你当时已经离开。在场的,不是王爷的人,就是定国公本人,大家都这么说,自然也就是这么回事。”
龚齐芳:顺水人情,两条人命,不过是轻描淡写的顺水人情。
总得都还回来。
“你替她们觉得可惜?
他们既然上前劝慰定国公,定是生了恻隐之心,出家人慈悲为怀,既然她们慈悲,你这种心里偷着乐的就是恶人。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好笑,她们怜悯的人杀了她们。
你倒觉得她们的命可惜了,为之伤怀。”
龚齐芳沉默不语。
她知道他们的谋划还有最后一部分,就是在龚颜死后,在露马脚的事逐渐风平浪静,淡出众人视野之后。
再找个机会“查”出龚颜的死是龚齐芳所为,让自己担着他们杀人的罪责,再把自己除掉。
息月看自己的目光,就像是看已入网的鱼,得意中难免有些怜悯。
如今龚颜已死,或许会有别的意外发生在自己身上,或者有别的罪责要让自己来担,不过最近这段时日内自己应该是安全的。
龚齐芳想起宋瑛,乍见到她,她觉得护国夫人是祖母、母亲一样的人,可又不一样,她有力量。
自己从小被父亲打骂长大,后来又被他与贤王联手残害,除了恨,还有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
两个强大的男人是自己的敌人,其中一个还是父亲,自己真的能为母亲、祖母、表弟和自己搏出一条活路来吗?
最茫然的时候,她甚至想过是不是主动的按他们说的做,把自己的一条命赔给他们让他们满意,他们就能放过自己的亲人。
可终究还是不甘心。护国夫人听了劝慰她:“这世上有不少以小搏大,以弱胜强的。
若是打不过想想其他的法子。让他俩自己去打吧,心里有鬼的人,本来就很容易互相打起来的。”
龚齐芳看向息月:“与其花时间盯着我,你不如盯着定国公府。
国公和爱妾的女儿死了,这两人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我已入王府,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
息月道:“你倒也有自知之明。”说完转身走了。
被龚齐芳说的有些内心忐忑,息月真的去查了定国公府如今在做些什么。
却查到定国公的爱妾前一段时间在各处搜罗美女,似乎是想送进贤王府中,替自己的女儿争宠。
这事儿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一阵,或许是龚颜自己不乐意。
但现在这位爱妾又在张罗着此事。
果然没有多久,第一批美女就送进了贤王府。贤王对于定国公府送来的美女还是十分警惕。
毕竟他那宝贝女儿刚刚死了,谁知道这些美女究竟是得了什么样的命令?
于是这批美女被他赏给了自己的一些侍卫。
至于她们各自的结局如何,那就看各自的本事和运道吧。
但很快定国公府送来了第二批美女,这一批比第一批更加美艳夺目,就是贤王也忍不住说道:“这都从哪找的,也难为他们有心。”
这一批美女中间,有人开始侍寝。
息月气得七窍生烟。
先皇因为吃够了杜贵妃的苦,他自己和妻子伉俪情深,相濡以沫,自然也希望几个皇子夫妻和睦,不要弄出妾室专宠的事来。
别人息月不清楚,但二皇子还是颇为投其所好,至少明面上是不会如此大张旗鼓的,为自己选美女充后院。
但今时不同往日,而今的陛下或许更喜欢一个享受良田美宅、美酒美人的王爷,总好过一位励精图治不近女色,也有皇家血脉的竞争者。
但定国公的这位爱妾似乎并不满意如今的进展,居然送来了第三批美女。
如今息月已经根本不管龚齐芳了,着人看管就是了,注意力全在这些美女身上。
虽然没人管她,贤王也不来她这儿,但贤王要迎真正的嫡女正妃从云岚寺回王府的消息还是放出去了。
众说纷纭,什么议论都有
龚颜这些年本就得罪了不少人,贤王又没少刺激她,让她收不住脾气,说话办事常常显得失了身份,这样一来,觉得她不配王妃位子的人越来越多。
如今又传是重症卧床,有人觉得这事可疑,有人觉得这事大快人心。
还有人觉得如她那样暴躁的人本就容易生病,也有人等定国公府就两个女儿换来换去给个说法。
当然,觉得不过是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嫡女为妻、庶女为妾,也说得过去的也有不少。
稳重老成的人三缄其口,等着看皇家什么态度再说吧。
定国公府在这当口传出来一件,让人初闻惊讶,再听又觉得合情,再想想又觉得不对劲的事。
定国公要将龚颜的母亲,多年的妾室扶正。
他与龚齐芳的母亲和离多年,这位妾室被扶正是似乎也是“情理之中”,定国公不就是宠妾灭妻么?
可这么多年没走这一步。
大概是因为亲生女儿顶了嫡女的身份,反倒不好将妾室扶正。不然这亲生母女俩的相处和身份反倒奇奇怪怪的。
现在嫡女和庶女的身份要回归本位了,定国公又一向宠爱这个庶女。
此时将妾室扶正,庶女也成了嫡女,果然是宠妾灭妻,但凡原配嫡女那边要稍稍起来一点就立刻要打压呀。
可众人再一想又觉得不对,这个庶女为长女,这要是成了嫡女,就是嫡长女,原来的嫡女不就成了嫡次女么?
长幼有序的情况下,本来清清楚楚的嫡庶,弄得糊里糊涂。
嫡次女为妻,嫡长女为妾?
定国公这是与贤王唱对台戏么?
还有些小道消息特别灵通的人说,这位妾室,龚颜的母亲接连不断地往贤王府里送美女。
所以定国公府这到底是打算做什么呀?
自己亲生的女儿不是还要给人家做妾吗?为了给马上要回来的嫡女挖坑,送这么多美女去王府,就是连自己亲生女儿也坑吗?
贤王听了倒不觉得有什么。
觉得定国公这种跟他唱对头戏的样子更好,显得两边早已离心嘛。
定国公带着刚刚扶正的夫人,前来贤王府,嘴上说来探望自己的嫡次女,其实想问问自己女儿龚颜的尸体现在哪里?下葬了吗?
贤王只是敷衍道:“这么多年的夫妻,自然是已经入土为安了。
只是如今不方便正式立墓立碑,毕竟现在她只是'病重',等到合适对外公布死讯时,必然要重新安葬。”
定国公夫妇听了这话,知道女儿'墓地'也问不岀来了。
贤王着急将他俩打发走。
定国公刚扶正的夫人道:“那我去见见齐芳吧?”
贤王命人带她去。又能如何?
龚齐芳再一次见到了这个一直躲在父亲身后的女人,从小到大,自己没少吃她的亏。
但现在他们有共同的敌人。只是如今这位妾室依然是居高临下的语气。
“这么多年修习佛法,却还是要回来抢走颜儿有的一切,叫静心,可见也没有好好的静过心。”
龚齐芳看向她,颠倒黑白一如既往。
不要怕。恶人如同山中狼,害怕逃跑,只会被追赶分食。
“国公夫人可有事?”
“你难道不唤我一声母亲?”
“静心倒是无所谓,只是觉得这称呼徒惹国公夫人伤心。您不怕您女儿知道了,她心里难受?”
龚齐芳说着朝她身边四周看一眼,好似那里有人似的。
新晋国公夫人果然沉默了一瞬,恶狠狠瞪了龚齐芳一眼:“若是让我知道我女儿的死与你有关,我不会放过你。
她遭受了什么,我会让你百倍千倍的受着。”
龚齐芳心想:过去我什么也没有做过,但从小到大,难道不是百倍千倍的受着?
护国夫人说过,不要怕。
“夫人来究竟是为何?”
她压低了声音回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最近你有机会出门之后,我们再聊吧。”
“我既然已入了王府,只怕不会让我自由出入。”
“贤王说,你已经回来了,总该露个面。最近他会和你一起去瑞王府赴宴。”
说到这里越想越气,告知他们夫妇二人这件事,是提醒他们不要再生事儿。
又低低声对龚齐芳道:“我们在瑞王府有机会再聊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