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疏桐就这么跪了一夜。
翌日,她照常穿上朝服去上朝。
作为功劳最大的人,她被特准坐在段泓下首的位置。
退朝后,段泓带她到承意殿说话。
“内侍监昨日便来回禀我,说侯府应当已经收拾妥当了。”段泓道。
“是。我也已经收拾好东西了,随时都可以搬过去。”
“阿灼走得这么痛快,就没有半点不舍我吗?”段泓佯装不悦道。
岳疏桐笑了。
“阿灼如今已经是外臣,外臣怎好住在宫里呢。”
“外臣,外臣……阿灼这是要与我疏远了吗?”
“臣不会与陛下疏远的。”岳疏桐无奈安慰着,“臣会时常来宫里看望陛下。”
“阿灼不要以臣自称。”段泓又道。
“好,好。”
“阿灼的府邸在安源坊,离宫最近,入宫也方便。阿灼可要常来。”
“其实,府中不过我与心无居住,实在无需住在这样的地方,也不必住这样的府邸。太过奢靡了,我心中不安。”岳疏桐蹙眉道。
段泓送给岳疏桐的府邸,是从前一位公主的住处,已经多年不曾有人住过。当年这位公主极为受宠,府邸自然也修得气派奢华,自她离世之后,便一直空置着。
“可阿灼居功至伟,若是不受赏,让其他人如何自处呢。”段泓道。
“所以,这也正是无奈之处。”岳疏桐叹道。
她本就是农家女,儿时过得清苦,如今得到这泼天的富贵,却让她愈发想起当初在家里的日子,以及乡亲们。那样的府邸,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那万亩良田,不知能养活多少人家。
“陛下,贤则公主求见。”墨玺传话道。
“师姐来了。快请。”
向只影入殿,想要向段泓行礼,被段泓拦住。
“师姐,你见我不必行礼。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段泓道。
“是。”
“师姐,你快坐。”岳疏桐拉着向只影坐在自己身边,“我们有好多日都没好好说话了。”
“所以我便入宫来找你了。”向只影笑道。
“师姐还未搬去府邸吗?”岳疏桐问道。
“我今日来,便是为了府邸一事。”
段泓赐给向只影的府邸与岳疏桐的府邸只相隔一条街,也是华丽非常,不输几位长公主的住处。
“是哪里不如意?”
向只影摇了摇头。
“陛下,我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宅院里,太空旷了,我想去与阿灼做个伴。阿灼的侯府那么大,应该能多加一张床吧?”
“好,我也想与师姐作伴!”岳疏桐抢先答应了。
“阿灼这般乐意,我还能说什么呢。”段泓笑道。
“谢陛下。还有一事,是关于师兄安葬的事。”
“师姐只管说。”
“师兄自小便长在临穹山,我想,能不能让师兄落叶归根。葬在山下,也算是同长老们做个伴了。若是葬在这里,他举目无亲,该很是寂寞……”向只影垂下眼,很是伤感。
“师姐说的是,就按师姐说的办吧。”段泓轻声道,“如粹和荧儿,也同师兄做个伴吧。这样,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谢陛下。”
“师姐,我们明日便搬到府邸去住吧。”
“好,左右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马上要住到一起去,岳疏桐和向只影自然兴高采烈,段泓倒一时插不上话了。
第二日,岳疏桐上完朝后,便与心无拿着不多的行李,来到了府邸。
早有好些侍女和小厮等在门外。
岳疏桐一下马车,便见到众人乌泱泱跪倒一大片。
“都起来吧。”
“谢岳侯。”
进了府邸,还未走到厅上,便有小厮来报:
“岳侯,定国公派人来了。”
“禀岳侯,隋大人带着夫人来了。”
“罗大人携夫人来恭贺岳侯乔迁新禧。”
“曾老夫人亲自来探望岳侯,已经到门外了。”
“大长公主派人送东西来了,请岳侯快去迎接。”
……
整整一个上午,镇国侯府门前车水马龙。祈安城中的无数勋贵得知岳疏桐乔迁,纷纷带着礼物前来道喜。
这其中,有好些人,岳疏桐并不认得,却又不得不应付着。
到了中午时,岳疏桐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
用完午饭后,访客才渐渐散了。
“真是累啊……”岳疏桐坐在桌前,继续吃着桌上的剩菜。
心无也坐下来,大快朵颐。
“岳侯可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儿,有人上赶着巴结,也是情理之中。”向只影款款走来,在岳疏桐身边坐了下来。
“师姐方才去躲清闲,现在又出来了。”岳疏桐小声抱怨道,“那些人好生烦人,师姐若在,还能帮我挡一挡。”
“陛下虽封我为公主,却到底不如岳侯位高权重。旁人巴结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岳侯,岳侯若是还想用饭,我吩咐伙房再做些菜吧。”一位婆子上前道。
“不必,这些菜还没怎么吃呢。”岳疏桐摆摆手道,“大娘贵姓?”
婆子一脸惊惶,回答道:
“奴婢姓何。”
“何大娘,你带人将其余桌上的菜散给街上行乞的人。至于这些贺礼,收到库房吧。”
“是。”
“另外,吩咐府里的人,日后关起门来,大家不必多礼,只要不生事,不仗势欺人,不贪赃枉法就好。若是有谁敢违背,我绝不饶他们。”
“是。”
何大娘带人将残羹剩饭撤了下去。
“师姐,尝尝这酒,他们说,这是西域来的。”岳疏桐为向只影斟上酒,“心无,你也喝一点。”
“姑娘,我不要,我一沾酒就醉。”心无护住面前的酒杯。
“这是甜的,喝不醉人。”
心无只好将杯子递了上去。
“姑娘,我只要一点点。”
“以后这样的场面,只怕还多着呢。”向只影道。
岳疏桐冷笑道:
“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今天来的人,哪一个不是有私心?师姐不知道,那曾老夫人,从前我随陛下赴宴时,她从不正眼瞧我。宴席上剩下的饭菜,她宁可让人全部倒给猫狗,也不会给我们这样的人。可今日她来,不仅带了好些名贵的礼物,还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邀我去吃她的寿宴。”
“此一时彼一时。从前,阿灼你是稷王身边不起眼的乾魂,如今,你是陛下的肱股之臣。在临穹山时,我常听师父说起山下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怎样丑态必出,我还不信,今日听你一说,哼,真是令人不齿。要我说,那寿宴,不去也罢。”
“我正有此意。”岳疏桐点点头,“我是不喜这种场面的,迎来送往,虚情假意,没意思得很。”
“姑娘,大鸟,大鸟……”
岳疏桐看向心无,只见心无已经面色绯红,趴在桌上,双眼迷离地看着天空。
“还有大乌龟,大鱼……还会飞……姑娘,我要今天那个大花瓶,姑娘赏给我……还要那个鲤鱼的簪子……”
岳疏桐和向只影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来人,快带心无姑娘下去歇着。再吩咐伙房,煮碗醒酒汤来。”岳疏桐捂着已经笑得有些痛的肚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