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听不理他,他就继续问,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换,渴不渴?冷不冷?好受点没?伤还疼吗?
直到他问道:“饿不饿”时,晏听才闷闷的应了他一声:“嗯。”
“呵呵”,晏海轻轻的笑了一声,觉得他好刁钻,又觉得他好可爱,随后他缓缓把人放下,对他说道:“等着。”
不知是不是错觉,当晏海起身之时,晏听发觉他好像是瘦了一点,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凤吟阁的衣袍太小。
余鸢给他带的是粥,里面加了些瘦肉。从气味上闻起来,这里头估计还加了些药材,粥已经凉了,他不动声色的使了点法术使它变温。怕它难吃晏海还提前尝了一口,结果发现吃进嘴里居然味道还不错,一点药物的味道都没有,就是对他来说口味有点淡,不过这对晏听来说应该正好。
晏海又爬了回来,舀起一勺粥,缓缓递到晏听的唇边。他欣然饮了一口,这才看清了他如今的全貌。虽然脸上的寒霜已经消散,但他的脸色并不好看,眉宇间透出浓厚的疲惫感,眼球不知是因为哭过,还是因为太久没睡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
他像是被折去了羽翼的雄鹰,失去了曾经傲气凌神,意气风发的模样,他屈膝跪在榻上,一口一口的喂着晏听吃粥。不到一会,大半碗就下去了,晏听抬手制止了他,示意自己不喝了。
“怎么了?”晏海挤出一个笑容给他,温声问道:“还有半碗呢。”
“不吃了,你吃吧”,晏听抿了抿唇,有些心疼的看着他,说道:“你都瘦了。”
“瘦点就瘦点吧”,晏海还是将勺子递了过去,带着些戏谑的语气,说道:“人高马壮的,不缺这点肉。”
晏听立马就想起自己曾对他说过这句话,一瞬之间他又红了眼眶,心底泛起一阵酸意,他后悔了,非常后悔,像是被打了一记不痛不痒的耳光。他微微低头,小声道:“对不起。”
“跟你说笑呢”,晏海放下碗,抬手揉了揉他的墨发,解释道:“你不必担心,我已经吃过了,就是有点累罢了,休息一下就好。”
如今他也发觉自己矫情的厉害,不过就一句话的功夫,他就又哭了起来。然后晏海就又把粥放下,耐心至极的哄了他半天。
等他不哭了,在晏听的强烈要求下,他还是把剩下的半碗粥喝了,后半夜晏海实在是太困了,于是晏听便陪着他进入了一个无梦之乡。
从他苏醒的那一刻起,他就改了主意,他决定放过晏海,决定不杀他,但十二屿其他的人,他还是要杀。
晏听这两天一直在昏迷,所以次日他醒的很早,当余新康来给他看病时晏海还睡着。指尖离开手腕之时,余新康坦然的叹了口气,眉宇也不似初见时那般紧皱,他不疾不徐的说道:“公子福大命大,熬过这一劫后果然恢复得很好。”
“多谢余宗主”,晏听收回了手,温声道:“劳驾宗主再替我家少主看看,他看上去精神不太好。”
“这是自然”,余新康从宽袖中取出来一只瓷瓶,递给了他,说道:“上次晏海委托我制的药已经制好了,你一会把它吃了吧。”
“多谢”,晏听接过瓷瓶后看了看,随后又问道:“此药我家少主能用么?”
“不行”,余新康摇了摇头,解释道:“此药是专门针对公子的弱症所研制的,物极必反,晏海的体质不适合用这种药。”
闻言晏听只能颔了颔首,没再做声。余新康来到床榻边坐下,撩起了晏海的袖子,帮他把了把脉,随后说道:“他消耗了太多灵流,让自己长时间处于寒冷之下,此刻有些体虚,应该是染上了寒症。不过问题不大,好好修养几日就能恢复了,不过这段时间最好还是不要大喜大悲,尽量也不要使用灵力,不然怕是会加重体寒之症。”
“有劳宗主了”,晏听悄悄的松了口气,至此悬着的心才终于如释重负,还好晏海没有因为自己而受到牵连。轻微寒症这个结果,他还是可以接受的。
雨后的天空格外清澈,仿佛被洗涤过一般,蓝得更加深邃。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芬芳,似是大地的苏醒,又像是大地的呼吸。雨珠在绿叶上滚动,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如同珍珠般璀璨。
用了药后的晏听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但晏海的恢复状态就有些稍差人意,他骑着薄薄的披风,跟着晏听在空青司内闲逛。
每天都有新的门派到达,空青司来来往往的人也越来越多,所以这两日两人也落了个清闲。
晏海踢了一脚路边的杂草,草上的水珠被溅飞出去,落在土里,又被土吸了去,他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今日好些了吗?”
“这话应该我问你”,晏听顿住脚步,低头看着他晃晃荡荡的腿,问道:“你今日好些了吗?”
“我没事”,晏海落下脚,侧首看着他,温声道:“主要是你。”
“我也没事”,晏听也转过身来,缓缓卷起眼帘,把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主要是你。”
“呵”,晏海笑了笑,忍不住伸手刮了刮他好看的鼻梁,温声道:“怎么净学人说话呢。”
“我不过实话实说”,晏听没躲,他也笑了笑,眼波流转,声音柔柔:“临近讨伐之日了,你得快些好起来。”
“无渡”,晏海又拉起了他的手,虽然他手背上的伤已经结痂了,但每每轻抚过时,还是会感到有些触目惊心,他眸光闪烁,思虑片刻后对他说道:“要不那日你别去了,就留在空青司,等事情都结束了,我在来接你。”
“你才是不要去了”,晏听又原封不动的怼他,解释道:“你这寒症可大可小,余宗主与我说过,在你彻底恢复好之前不准动用灵力。”
“不过小小风寒”,晏海摆了摆手,说道:“就我这体格……咳咳!”
“你看你”,看他咳得脸色通红,晏听忍不住蹙起眉头,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埋怨道:“都这样了还逞能。”
“我不去不行”,晏海叹了叹气,直起了身板,他神色有些疲态,无奈的摇了摇头,解释道:“好歹是十二屿的大少主,这种场合下怎能缺席?”
“我看你就是十二屿的半个残废”,晏听不以为然,颇为嫌弃的斜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这么多人都在,也不差你这一个,别去了。”
“区区风寒罢了”,晏海就喜欢他颇为骄矜的样子,他又把人捞了进来,微微低头,下巴搁在正好合适的颈窝上,喃喃道:“又不是断了胳膊断了腿,大不了混着人群我多偷点懒,但是你就别去了,你身上的剑伤可比我严重多了。”
“我也不会冲在前线”,鼻尖充斥着熟悉而又安心的味道,晏听搂上了他的腰,心跳平缓而又安定,他温声安抚道:“帮着做点七零八碎的事,不动武。”
“我拗不过你”,晏海死心了,他放松的合上了眼帘,笑了起来,感受到颈窝的震动,声音闷闷的传了出来:“但你切记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要受伤。”
“知道了知道了”,晏听轻声细语的敷衍他,说道:“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这么多人呢,也不是事事都轮得到我。”
“对了”,晏海松开了他,他低着头,神情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又像是有些委屈,他小声道:“无师之巅……明日应该就到了。”
“哦……”晏听眼底划过一丝微光,随后又定定的看着他,不疾不徐的说道:“算算时日,是明天该到了……到就到了吧怎么了?”
“你……”晏海蹙了蹙眉头,有些踌躇,思虑半天还是支支吾吾:“你……沈钰……嗯……”
“我既跟了你,那便是你的人了”,晏听双手环抱在胸前,幽幽的看着他,嘲讽道:“怎么?就因为他来了,所以你要与我生疏吗?”
“生疏个屁”,晏海像个得到了极大满足的孩童,嘴角耐不住笑,他又轻轻托起晏听的手,将它爱不释手的捧在掌心,温声道:“有你真好。”
晏海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选择正确的满足感,知道自己喜欢这个人,也知道他好。但他怎么都没想到会这么好,这么喜欢。
从前觉得与其他人从见到的第一面起,就看到了尽头,看到了终点。可晏听不同,他在他身上看到了许许多多未知的未来,而他身边的身影,从模糊到清晰,他才发觉,原来那是自己的倒影。
夕阳下的景色总是充满了诗意与惬意,天边的晚霞如同燃烧的火焰,将天际染成了一片橙红。余晖穿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古老的石板路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祥和。
仿佛世间万物都被披上了一层,柔和而又绚丽的金色轻纱。两人并排向前走着,迎着夕阳,宽袖下是十指相扣的手,脸上洋溢的是岁月静好的笑容。
寒川不单单不爱说话,甚至连字都不愿意多写几个,但自回到无师之巅的第二天后,紧跟着就传来了他的信件,打开一看,里面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到了吧?
沈钰虽然感到有些诧异,但还是回了他一个嗯字,觉得太过于冷清,且信鸽来一趟不易,所以他就给他讲述了他近期阳城的状况,并礼貌性的关心了一下无义城的状况,结果硬是把一张空白的纸张写得密密麻麻。
结果寒川就回了他一个:一切安好。
沈钰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了,但毕竟是他主动给自己写信,这实在是非常难得,他也完全能想象到寒川想跟自己说话,但是又实在是不知该说些什么,纠结时的模样。
虽然字不太多吧,但他觉得这或许是寒川的极限了,为了不辜负他的满腔热情,沈钰就唠唠叨叨的跟他讲述每日自己的日常,去干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回无可回的寒川会给他个嗯字,但依旧坚持着每日给他书信。
阳城的状况不太好,随着临近讨伐之日,傀儡与邪祟又大幅度的在城内爆发。沈钰自然也忙得不可开交,基本两眼一睁就要跑出去清理邪祟,有的时候甚至还要直接在外留宿。
但他如今还多了一项任务,就是每天都得给寒川书信。时光就在忙忙碌碌中悄悄过去了,听闻空青司跟云中观伤亡惨重,所以此行他们带了不少粮食,药物,以及一些能用得上的东西。
派中不能没人留守,所以这个艰巨的重任就落在了沈承运的身上,虽然此行前去的大多都是青葱少年,但他已经提前跟寒若曦打过招呼了,他会帮忙看着点无师之巅的人。
一行人收拾妥当后就出发了,走了几日后刚路过无义城时,却惊奇的发现无尘之境跟山河月影正好也要出发。两派加起来的阵仗很大,远远看上去排列整齐,一排灰色,一排黑色,井然有序,非常壮观。
反观无师之巅,懒懒散散,师兄弟们有说有笑,此行他们看上去像是去游山玩水,根本不像是去进行讨伐这种严肃的事情。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队伍末端有个高挑灰色的身影,身姿挺拔如松,气宇轩昂,他手把着缰绳,不疾不徐的骑着马,慢吞吞的跟在末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在等人。
沈钰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寒川,他双眸一亮,心里莫名其妙的涌上一股兴奋之感,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身影看,微微偏头,对沈骏说:“我先行一步。”
“干什么?”沈骏顺着他的视线,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寒川,他脸色突变,立马说道:“你又要去招惹他!?”
可他没能拦下沈钰,眼看着他一夹马腹,再一抽缰绳,黑马立马就冲了出去,只留下一道冷风,拂过沈骏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