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选在经久不衰的喧闹中结束,中间穿着短袖的体育老师吹了好几次哨子示意安静。江离对选什么人,怎么选都毫不关心,雪之下又在边上紧紧挨着他,他也不好松开腿脚伸懒腰,草草看了一遍校史,后面一直在抠封面上的彩印校徽,双目放空好似入定一般。抠到一半,喧闹的声音忽然停了,稀稀拉拉的椅子与地板的摩擦声响起。他明白,散会了。
江离一看表四点半了,这时候再去部室已是鸡肋。而雪之下又是他们部室的主心骨,她不去,企比谷和由比滨也不愿孤男寡女的两个人待在一起空耗光阴。
那就只剩下他和雪之下两个了,如果她愿意去,比起表白的可能性,恐怕雪之下更想因为刚才的事给自己一巴掌。
教室后面的门是锁住的。他和雪之下只好干坐着等前面的人走光才方便动身。不出所料,散会后,立马就有兴奋的女学生围到了阳乃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为数不多的几个男学生,则是不知所措的靠在远处的桌子上,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阳乃为数不多的几个亲密位置都被女学生占了,再凑上去挤进女孩堆里打断她们的对话需要莫大的勇气。
“笔还你。”
雪之下忽然说了一句。
是笔帽朝着江离,仔细看去,上面的金属夹整整齐齐的对着笔杆竖直的金色花纹。
这股没来由的沉重搞得江离哭笑不得,以至于雪之下也一脸疑惑的打量着他。大概是他多想了。
“回去了。”他没好气的应了一声,趁着阳乃还来不及发难,赶紧扯路。
“你回去就回去,为什么要盯着我?没见过女人吗?”雪之下皱眉。
“雪之下,你不会还不知道,我家和你家同一栋楼吧?”阳乃的电车西瓜卡寄来之前,江离一直是打车回家的。霓虹人杰地灵,饶是以他的家境,看着师傅表上跳动的数字也跟着眼皮直跳。
“同路也没必要一起吧?我跟你有熟到上下学结伴而行的关系吗?江离同学,对自己有信心是好事,但……”
“我是个路痴。”江离干脆耍起了无赖。
雪之下悠悠的凝望了江离一会儿,随后无奈的叹气。
“就当是还你的人情好了,路上还请你闭嘴,不要做多余的事。”
江离一愣,知道对方是答应了。一次的妥协往往是后面无数次的开始。
“我尽量。”
他挑起自己的肩包,跟了上去。
从总武高乘最近的jr线乘至千叶市中央区中央港,再换乘千叶单轨列车到葭川公园,用时四十五分钟。
“私铁线是什么意思?”江离站在车站口,指着头上浩渺繁复的东京都市圈轨道交通地图,蛛网般密布的交通路线代替了绝大部分岛国对于私家车的需求。四周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的人群就是这座都市的血液。得亏他的平时有在锻炼,才不至于被人流裹挟冲走。
“嗯……这个很复杂。话说你非要在这种情况下问我问题吗?”雪之下不比江离,个子只能算的上是窈窕。不断挣扎着才勉强凑到江离附近。
“拜托,这里这么多专有名词,我怎么可能一次全部记住。”江离使劲踮脚,好奇的眺望着整张地图。他已经够高了,但在这幅庞大的电子地图面前,还是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你以后慢慢问不行吗?又不是不来了。”
“当真?”江离大喜过望的扭头询问,像是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
雪之下意识以为自己上当了,可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他分明只想问清楚霓虹轨道交通的状况。
人流中的雪之下颇为狼狈,他有些尴尬的横过身来,为她挡下了不少人群。
“谢谢。”雪之下下意识礼貌的说道,绝不是在感谢他。如果是陌生男子这么做,她一定会怀有戒心的后退,迅速离开。可江离那双大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求知欲。她不相信他会说谎。
“不客气。”
“你以为是拜谁所赐?还不快走。”雪之下瞪了他一眼,推开边上进站的人群。
“那你现在能说了吗?什么是私铁线?”江离仍不死心,走在前面为她开路,一边回头问道。
“我们边上的京成千叶线就是私铁,剩下的还有东武,西武,阪急,名铁,近铁这些。”
“所以私铁是私营企业的意思?”
“jr线大部分也是民营的。私铁。准确来说,是除jr线外,再除市营地下铁和第三部门铁道公司。东京,大阪地下铁的话勉强也算是私铁,但有政府的股份在里面。”
“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在于jr线一开始是国铁,后来为了自负盈亏,才逐渐改组民营化,像四国和北海道的jr的至今仍享有政府的额外补贴。
“那jr山手线呢?为什么要和其他jr线分开来标注。”
“山手线是在来线,所有非新干线都会用特殊的图例分开。对了,我们这里所属是jr东霓虹分公司。而你刚才乘的是都市单轨电车,属于第三部份铁道公司,由千叶官民共同运营,理论上你家也有投资。”
江离想起了那辆倒挂在下方的列车。
“我所了解的就这么多,如果你还想问的话,霓虹有专门的铁道爱好者协会。”雪之下不是很了解江离,但男生的话,大都还是会喜欢钢铁巨兽这类的概念吧。
“不用了。但是果然还是很厉害啊。”江离回想了一圈,对刚才的错综复杂的铁路路不甚在意。
他们住在千叶的cbd附近,离车站口只有直线两百米。
这里虽然比不上涩谷商业街的繁华。拜霓虹狭窄的车道所致,也添加了不少人情味。眼下正值晚高峰,在霓虹特色的丁字路口,浩浩荡荡的人群与可怜的几辆汽车达成了钢铁森林中微妙的平衡。与纽约,上海不同,这里的街道鲜有茂盛的行道树。
江离和雪之下混杂在等候信号灯的人群中,对面首当其冲的是可口可乐和索狗的巨型电子广告牌。在下面是一行时事通信社禁止吸烟的文字。
广告牌下的两层是星巴克和芦屋书店联营的店铺。贴有海报的玻璃窗里,仓促的人群在暖黄色的灯光下走动。
空气中突然响起了魔性的三千里的广告歌曲,贴满各种二次元贴纸的绿灯亮了。江离和雪之下随着人海移动。
“什么?”去往东京空港的客机从上方经过,雪之下一时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雪之下同学。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铁路,火车之类的都是男孩子喜欢的东西吧。”
“不懂的事物,理所当然想要去了解难道不是常识吗?”
“所以说你才厉害啊。”
“我……姑且当作你是在夸我好了。”雪之下断断续续的回答道,用余光瞥了身边的江离一眼。他问起问题来像极了学者。静静的聆听完她的答案,稍作思考,便再做提问。如果没有老气横秋的把手搭在背后就更好了。
广场上正在举行特别表演。漫威的广告牌下,一个穿着古代宫司服装,赤裸着臂膀的男人突然大踏步的走了一圈,爆发出一阵恶臭的大吼,引来行人纷纷侧目。
“为什么要姑且?”江离有些疑惑道,“厉害就是厉害,我不认为别人的特长会令我自卑。”
“那是因为你这家伙的说话方式经常不按常理啊,谁知道你想表达什么意思?”
“这么说…….是我的问题?”江离突然停了下来,装作思考状。“抱歉,可能改不了。”他无奈的笑了笑,完全没有悔改的意思。
雪之下叹了一声,她就知道。
“不过,刚才我确实夸奖的意义大于讽刺哦。”
“你是想让我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吗?”
“不用。”江离耸了耸肩,云淡风轻的跳过了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