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等了许久，只听到大雨簌簌落下，那道立在雨中的小小身影，忽然发出了一声冰冷讥诮。
“为了好处利益，包庇凶手，还要劝我收手，原来这就是仙人啊……”
仙人面带薄怒，脸色越发阴沉。
“我惜你天资，这才一再劝说，你不要不知好歹。”
“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若你非要找死，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齐霄冷冷一笑，觉得嘲讽至极。
原来所谓的求仙问道，到最后居然是这个样子吗？
原来那些所谓的心怀苍生，大爱天下，都是假的！
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也会汲汲营营，与那些凡夫俗子，没有什么两样！
果然，这个道，他不如不修！
他看着前方，不知何时手中竟冒出了一把剑。
他从没使过剑，但此时竟觉得趁手无比。
若天纵容这不公，那他就斩破这天！
他提着剑直接冲了上去，
随即一道闪电落下，彻底照亮这方寰宇。
轰隆——
齐霄恍惚，只觉得他好像睡了许久，一觉醒来，脑子全是不断沉浮的记忆碎片，那些记忆中的人，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孩与寡母相依为命，苦中作乐，再到他拜入仙人门下，被排挤刁难，再到他学有所成，回家奔告喜讯，却得知生母含冤入狱……
他晃了晃脑袋，有些茫然，“这些……到底是什么，是真的还是假的？”
明明是梦，他却像是真实经历过一般。
江底，那条静静盘旋的孽龙缓缓开口。
“是真是假，有什么重要，不过都是梦罢了，最重要的是，你在梦中做出了什么选择。”
“选择？”
孽龙继续开口，“你明明有超脱凡人、求仙问道的机会，可你却囿于血仇，白白死于仙人剑下，这值得吗？”
若齐霄来看，这自然不值得。
他此生亲缘浅薄，连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就直接被扔到乱民堆中，后来又被寒影真人捡了回去。
亲人这个词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
为了一点虚无的亲情，放弃通天坦途，实在是愚蠢。
可是当他摸着胸口，却觉得胸膛炽热温暖。
那梦中种种，犹如现实，周寡妇对他的温柔爱护，为他苦心思量，让他不禁动容。
若他真有一位这样的母亲，兴许他也会做出跟梦中的自己，一样的选择。
想到这里，他轻轻点了点头。
“我没有亲人，给不出回答，但对梦中的那个齐霄，一定是值得的。”
许久，孽龙似乎笑了一声。
“如此，正好。”
随即，一大团金色光团被孽龙吐了出来，缓缓飘到他的面前，炽热温暖，犹如太阳。
齐霄轻轻碰了碰，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他的指尖，漫入他的四肢百骸，最后流进丹田，让他整个人舒畅不已。
他惊诧无比。
“这……这是什么？”
“这是吾的本源，吾被这些煞气污染太深，只剩下这么一点干净的，吾便将它交托给你了。
希望将来你能用这股力量，扫除不公邪恶之事，还天下一个太平。”
齐霄立即收回手，苦笑一声。
他自然看得出来这条龙想要干什么。
“前辈，我一个普通修士，实在担不起您的期望啊。”
孽龙静静地盯着他，“不，吾能看见，天命在你，若连你都没办法了，那这个世界，就真的没希望了。”
“前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齐霄想要追问，可这光团却猛然钻入他的体中，融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吾已经没有时间了，若不是这样，吾也不会强迫你了。”
齐霄似乎看见，孽龙那双金色瞳眸，似乎染上了一丝黑色。
“前辈你……”
“吾挺不了多久了，趁此机会，你赶快动手。”
失去了本源，原先还在缓慢侵蚀的黑气，一下变得汹涌起来，不过短短几个呼吸，就侵占了他大半眼瞳。
“快……快动手！”
孽龙在水中翻腾不休，似乎在与另一个意识开展拉锯战。
齐霄明白，这不是他愿不愿意的问题。
若是让它完全被侵染，江陵所有的人都逃不了一场大劫。
他咬咬牙拿出剑，费力地朝孽龙刻意袒露的胸口刺去。
下一秒，黑气翻涌，孽龙挣扎得越发厉害，可随着长剑刺到底，它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咔嚓”一下碎掉。
孽龙一怔，双眼瞬间暗淡，盘在池底，再无生息。
看着这一幕，齐霄心口隐隐有些发疼。
他费力地向上游去，抹掉眼睛上的水珠，一声叹息般的声音落在他耳朵里。
“不必为吾忧伤，这是吾自己选择的结局，吾在壁画中坚持多年，就是为了彻底了结吾制造出来的灾祸，能死在你的手中，吾很欣慰。”
齐霄甩了甩头，游上了岸。
原本还在一旁拿着根树枝在地上无聊画画的纪玲珑，看见他后，立时惊愕地瞪大眼睛。
“你……你怎么突然冒出来了啊？”
“你在水下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被那条龙吃掉了呢，原来你没事啊。”
纪玲珑高兴不已，她拍拍齐霄的肩，想要关心他一下，却发现对方呆立原地，十分低沉。
看着他眼睛有些红，纪玲珑心中一跳，小声开口。
“你……你怎么啦，怎么看着这么不开心啊？”
齐霄摇摇头，低声道，“神龙前辈他……死了。”
“哦，这样……啊？”
纪玲珑瞪大眼睛，“怎么回事，你快跟我说说？”
齐霄只能把事情重头说了一遍，他语气艰涩。
“它从壁画中出来，就已经打算这么做了。”
它知道自己无法控制这具已被污染的身躯，但它能控制自己受死，哪怕结果是它们一起消亡。
听到这里，纪玲珑心头一动，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
“你……别难过。”
“我想神龙前辈这样做，一定是早就有的想法，怪不了任何人，要怪的话，只能怪那些魔头，还有那些贪得无厌的人类修士。”
可是神龙死得如此不清不白，齐霄总想为他再做一些事情。
至少要洗清它的污名，让人们知道它到底做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