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聿廷单手插着兜，回想起昨晚陈姨挂掉电话时和他说过的话。
    “霍先生，我总觉得，如果你真的想见白小姐，倒也不必拿我这个老婆子做挡箭牌。
    你们两个人毕竟夫妻一场，还是有些感情基础在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
    霍聿廷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她现在见到我都要当作没看见，我找她，她会出来吗？”
    陈姨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口气：“霍先生，这也不是我说你，我最近在看的网络小说，有句话叫做‘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您是男人，就算再生气也不该和白小姐闹什么离婚。”
    霍聿廷直接一脸懵逼：“什么叫我和她闹离婚？明明是她先给我寄来的离婚协议。”
    “嗐！不然怎么说你没经验呢，这小姑娘家的，哪个生气委屈的时候没有使过小性子？
    当初白小姐那封信，你翻来覆去的看了那么多年，看得纸张都包浆了也舍不得扔。
    女孩子赌气跟你提离婚、分手什么的，那都是吓唬你，为的都是让你可以多关注一下她。
    这个时候你厚着脸皮哄一哄，也就好了。怎么还能跟着一起赌气呢？”
    霍聿廷沉思想着，他确实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清楚女孩子心里在想什么。
    陈姨的话，像是给他这几年来都想不通的事安上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他有些青涩的开口问道：“那陈姨，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陈姨撇了撇嘴道：“霍先生，也不是我说你，这事都过去几年了，你这个时候想要哄白小姐回来……我看挺难！”
    她话刚说出口，就看到霍聿廷脸色有些发青，于是马上改口：
    “但是我觉得吧，白小姐一直没有真的和你离，说明她也是心里有你，舍不得和你分开。”
    霍聿廷的脸色这才好看许多：“我听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和她能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是不是就还有戏？”
    “对咯！”陈姨一拍大腿，“夫妻嘛，最重要的是真诚。
    两人你也不说，我也不说，那不就很容易遭误会了？韩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这相爱的两人，但凡有一个人长嘴，也不可能分开那么多年。”
    陈姨吐槽的正爽，突然意识到自己吐槽的是一个大佬，马上后知后觉的捂住了嘴。
    霍聿廷倒也没当一回事，他身边真的太少这种真的有感情经验的正常人了。
    若不是陈姨的提醒，他不知还要为了自己的面子端着多久，多走多少弯路？
    他原本为这次见面准备好了一堆说辞，可也就在见到白若汐那冷漠疏离的眼神时，所有的“真诚”都变成了“谎言”。
    而且还是那么容易被揭穿的谎言……
    霍聿廷摸着裤兜里准备给白若汐赔礼道歉的项链，始终没好意思拿出来。
    他故作轻佻的看着白若汐道：“我确实找你有事，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白若汐白了他一眼：“抱歉，房子昨天刚打扫过，不太欢迎脏东西。”
    霍聿廷闻言，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就在白若汐开门进屋的瞬间，他修长的手臂抵住了房门。
    “你不让我进，该不会是心虚吧？”
    白若汐捏着保温桶的手紧了紧，大概是真的心虚。
    承弼虽然还在舅舅家玩，没有回来，但这家里可全都是承弼的玩具和日用品。
    她一个独居女性，家里出现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奇怪了。
    之前她用干儿子做借口，霍聿廷本来就不怎么相信，若是今天再一实锤，恐怕就更难解释的清了。
    白若汐当机立断的关上房门，拉起霍聿廷的手臂：“我们去楼下茶室聊。”
    霍聿廷懵懵的看着被白若汐拉住的小臂，先是错愕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茶室里，白若汐心不在焉的泡了一壶碧螺春，嘴里急急说道：“你有什么话快点说吧，说完赶紧走。”
    霍聿廷不紧不慢的品了一口白若汐亲手泡的茶，笑容都快咧到了耳后跟。
    “你这么急着赶我走，我可以认为你是怕对我旧情复燃吗？”霍聿廷的眼神秋波流转，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调戏她。
    白若汐瞪了他一眼，心想，霍聿廷这狗男人的脑子是不是让驴给踢了？
    她藏在杯子后面的脸一阵冷笑：“你要再不进入正题，我真的要走了。”
    霍聿廷绷起脸，轻咳了几声。
    “你这性子，这几年真的是越发冷淡了。”霍聿廷有些落寞的说道，“我原以为，再见面时，我们至少可以做到坦诚相待。”
    不是……他是中邪了吧？
    白若汐刚要反驳，霍聿廷却又突然恢复了正常。
    “说正事吧。”霍聿廷说道，“你舅舅是不是还活着？”
    这下轮到了白若汐懵，“你怎么会知道我舅舅的事？”
    “不止你舅舅，三年多以前，我在找你时，意外的得知了关于你母亲和你舅舅的事。”
    白若汐惊讶的问道：“是你查到的？”
    霍聿廷摇了摇头。
    “若汐，如果你舅舅还活着，我能不能见他一面？”
    “你见他干嘛？”白若汐警醒道。
    霍聿廷抿起唇，斟酌再三后说道：“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我知道不会是你的主意。
    你爱憎分明，对国家和百姓都有着一份责任。
    在中东时，你做出了那么多看似离经叛道的事，却依然坚持着不发动战争。
    在这一点上，我们是同类。所以我可能比你还要了解你自己。
    拉下总统，一定是你舅舅的私欲。
    他恨总统当年伤他。但其实总统早就知道他心脏位置的秘密，根本就没想过要他的命。”
    白若汐听到这儿，才品味出了其中的一点异样。
    “霍聿廷，你是总统派来的说客吧？
    他在你之前确实也来跟我讲过同样的话，但你们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霍聿廷没想到自己才开口就被拆穿了目的，但他还是十分体面的抬起头说道：
    “我只是想告诉你们真相，如今华夏局势本就动荡不安，总统在竞选前出了这么大的事，恐怕后面各国也会蠢蠢欲动了。
    难道这是你想看见的吗？”
    白若汐头也不抬的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点点头道：“嗯，是挺喜闻乐见的。”
    霍聿廷的眼神颤动，震惊道：“若汐，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白若汐将瓜子壳一把甩进烟灰缸里，冷漠的说道：“我应该是什么样子？”
    她站起身，情绪激动：“我母亲，暗影局的特工，立功无数，说她是国家的卫士也不过分吧？
    可就因为她知道了太多人的秘密，就一定要被灭口？
    她经历了什么你不可能不知道！
    可即便是这样，她都坚守着她作为特工的本心，到死都没有想过给自己报仇！
    我的外公，研发的核武器守卫了这个国家几十年！
    可他却要遭到小人排挤，隐姓埋名！
    他几十年爱国爱民，教育自己的后代都要正直善良。
    可就是这么一个正直善良的老人，中年丧女，之后东躲西藏了那么多年！
    我舅舅，留学归来一心钻进实验室里，只为了心中的国家理想。
    可他为了给姐姐讨回公道，差点丧命！
    霍聿廷，如果你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你还能讲出那么多道貌岸然的话吗？”
    霍聿廷愣了愣。
    她说的事，他其实都知道。他从小见惯了那些勾心斗角，作奸犯科，原本并没有太大的感受。
    可白若汐那含泪的控诉对他来说太过震撼了，他突然很想抱抱她。
    霍聿廷上前几步，却被白若汐轻易的躲开。
    “我想起来了。”白若汐说道，“你与总统本就是旧识，难怪你做的所有事都是在给他站队。
    总统与中东的同盟军交好，你便去帮助同盟军与庞德对抗。
    总统觉得我挡了他的路，他劝说不成，便又派你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总统的亲儿子！霍聿廷，你就非得去上杆子的做总统的一条狗吗？你的骨气又去哪里了？”
    白若汐这话说得就有点难听，但霍聿廷并不生气，反而还有些心疼。
    他温柔的对白若汐说道：“若汐，你能不能先不要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
    关于你母亲之死，和你舅舅的事，我若是没有调查清楚，又怎么好意思跟你对峙？
    那时候你还小，许多事都没有亲历，所以我才想见见你舅舅，和他好好聊一下，或许他很快就能想明白。”
    白若汐挥了挥手道：“我觉得没什么好聊的，我舅舅人不傻，这么多年了，他调查的只会比你更细致。”
    “可是仇恨很容易让人蒙蔽双眼。”
    “那就蒙吧。”白若汐说道，“刚开始我和你的想法一样，为了自己心里的那点正义，畏手畏脚。
    可是，人都死了，真相又哪里有那么重要？
    他们活在世上，只要想到我母亲的那些经历，都会觉得自己是偷来的幸福，苟活于世。
    他们必须做点什么，来发泄自己心里的不甘。
    他们不知道这些事可能会让国家动荡，背负骂名吗？怎么可能？毕竟他们曾经都是那么善良的人。”
    “所以，你就任由他们这样，烂在土地里？”霍聿廷反驳道。
    白若汐闭着眼，隐去了眼里的那些挣扎。
    “若汐，你让我见见你舅舅，我保证不会打扰他，说完就走。”
    白若汐使劲的摇了摇头：“他不见外客。”
    “我也不是外客啊，我是你丈夫。”霍聿廷说道，“拜访一下舅丈，不过分吧？”
    白若汐眯起眼看着他，不耐烦道：“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应该赶紧回去把离婚协议签了，咱们就彻底没关系了！”
    霍聿廷急忙紧张道：“那倒不必……我觉得你得冷静冷静。”
    “我没给你泼水已经是很冷静了。”白若汐说道。
    霍聿廷知道今天这谈话是进行不下去了。
    他给白若汐倒了一杯热茶，急忙转移了话题。
    “不同意就不同意，你先别生气，气多了伤身体。”
    霍聿廷见她没有反应，便又坦言道：“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
    他笨拙的将手伸进裤子的口袋，摸到了那个项链盒子。
    “关于你和我之间，我觉得我们一直欠缺一个坦白的对话。
    我甚至至今都不知道我们感情破裂的原因是什么。
    当年你被莫扎尔德带走，后来又莫名其妙的成为了他的帮凶，紧接着就要跟我离婚。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又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舍弃我。
    我找了你多久，差点把京安都要掀个底朝天了，我对你的情谊，你难道感受不到吗？为什么要跟我离婚？”
    白若汐皱起眉，之前在中东时，他好像也这么说过。
    可明明离婚就是他先提出来的啊，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白若汐的疑惑正要问出口，却突然被茶室推开的门吓了一跳。
    门外，一个保镖拉着哭得鼻子脸都通红的白承弼，两人都是一脸的生无可恋。
    白若汐的心里咯噔一下，惶恐的看了霍聿廷一眼，忐忑的问道：“承弼？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谁知她一开口，白承弼就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一把扑进了白若汐的怀里。
    “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白若汐看着小家伙哭得这么惨，心里心疼的不得了。
    可此时的她，脊背僵硬的像是被人钉了一排钢针。
    她甚至能感受到霍聿廷那眼中的火光。
    那个没眼色的保镖，见到白若汐身边有人，那人背对着他，他还以为只是白小姐的朋友。
    他没有多想，便对白若汐解释说：“小少爷自你离开，本来玩的挺好，还跑出去和隔壁邻居家的小孩踢球。
    可那几个嘴欠的邻居，不知怎么就当着孩子的面，说他是先生的私生子，见不得光。
    少爷和他们理论了几句，就打了起来。
    有个小孩子说，你妈不要你了，小少爷就哭着把几个孩子都揍了一遍。然后他就哭着喊着要来找您。”
    白若汐拼命的给保镖使眼色，示意他别说了，可这人显然没有get到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