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长老话才刚说完。
    刷！
    整个护山禁制，如同破碎的琉璃，轰然碎散。
    一块半透明的碎片，往下洒落，于途中化作光点，再消散于无形。
    “这、这不可能！”那长老脸色大变。
    便连掌门武溯与大长老童炎，这个时候，都脸色凝重，如临大敌。
    曌日界的数千人目瞪口呆，抬头看着这不可思议的景象。
    他们看到，一名高大魁伟的道者破云而下，冷视众人。
    这两百年间，方才加入宗门的众弟子，还在茫然。
    这道者身穿他们曌日界的道袍，但他们并不认得。
    掌门武溯、童炎却尽皆失色。
    即便是他们这等合虚证道的上尊。
    此刻也是头皮发麻。
    无法理解、难以想象的事情，发生在他们面前。
    “至……至尊！”那名长老连声音都在发颤。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他们回想着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他们头皮发麻。
    难道这世间，真的有报应？
    那一天。
    血染圣华山脉。
    那曾经挽道门于微末，带着整个曌日界一飞冲天。
    令曌日界成为仙门之首的传奇人物……血洗了整个圣华山脉。
    ……
    这样的奇事，正在神州大陆的各个所在上演。
    忽如其来的阴风，吹拂在神州的每一个角落。
    “芸娘，你不要怪我，我知道我不对，我知道我不好，你不要来找我。”
    一名男子在抱着他那瑟瑟发抖的娘子往榻内缩。
    一名女鬼披头散发、鲜血淋漓，摇摇晃晃地从门口，往他们飘来。
    榻上的男人与女人不停地哀求。
    那男子怕得双目充血、浑身冷汗。
    这女鬼，原本是糟糠相伴的发妻。
    他靠着文采，当了官，发了达，得到了千金大小姐的青睐。
    他想要成为豪门女婿，却不愿承担抛弃发妻的污点。
    于是将发妻骗到城外，将她推下山崖。
    自己偷偷回到城中，再派人去找。
    他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他在发妻的灵堂前，要生要死地哀嚎，令得人人垂泪，都说他重情重义。
    他成功地娶了这位千金大小姐，走上了富贵的人生。
    却没有想到，生前的妻子竟然来找他了。
    “不关我的事，都是他做的！”榻上的女子尖叫着，“全部都是他做的，你要找就找他，跟我没有关系。”
    男人跟着叫道：“明明是你，是你要我杀了芸娘的。
    “芸娘，你听说我，我真的是没有办法，都是她逼的、都是她……”
    两个人互相责骂，推卸责任。
    女鬼往榻上一扑。
    男人与女人发出凄惨的大叫声。
    那叫声很快就戛然而止。
    同一时间，数千里之外。
    一名男子拿着刀，在林中怒吼：“出来！
    “不要在那里装神弄鬼，有本事你就出来。”
    吼声虽大，却是冷汗直流。
    在他的周边，一只只鬼影飘动。
    那些鬼影唱着歌儿，摇摇晃晃。
    男子脸色难看，因为他认得这些人。
    他们曾经是他的伙伴。
    他自己做生意赔了本，被人不断逼债。
    于是将这些好友骗来，酒中下毒，杀了他们，抢了他们的银票，连夜潜逃，改名换姓，在他处继续生活。
    他藏得很隐秘。
    但这些人竟然找来了……以这样的方式。
    “滚开！你们滚开！”吼声中，他手臂绷起青筋，皮肤一片冰冷。
    阴风呼啸，鬼哭狼嚎。
    “啊——”随着那一只只鬼影的扑上。
    他的叫声凄厉欲绝。
    到处都是泼洒的血水。
    更远处，穷山恶水之间。
    这一幕幕场景，出现在每一个州府、每一个乡县。
    有人哭着念佛，希望能够临时抱上佛脚，消解自己当年的罪业。
    有人笑得癫狂，那一个个恶贯满盈的奸贼，终于也有今天。
    也有许多贫苦百姓，悄悄地议论着，将那一件件发生的怪事，当成了闲话。
    他们虽然贫困，但问心无愧，虽然知道，这片天似是变了，却也没有怎么惧怕。
    亦有文人，穿乡过府，要将那一件件奇事记载，做一本警世恒言，令众生知善恶有报。
    同一时间，一处穷山恶水之间。
    名为陈好运的年轻道者，带着他的几个师弟、师妹，浑身伤痕，步履蹒跚。
    天空中，层层叠叠的魔瘴，疯狂地压下。
    他们已穷途末路，无路可逃。
    他们将会死在这里。
    就算不死，勉强逃出去。
    又能怎样？
    师门的惩罚，必将让他们生不如死。
    陈好运环视一圈，看着一脸死寂的师弟与师妹。
    有话语，要想要说。
    却又哽在他的咽喉，无法说出。
    我对不起他们。
    我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同门。
    陈好运，翠云派众多内门弟子之一。
    当年，他们底层的这些弟子，看不惯师珊珊等嫡传弟子对陆明的迫害。
    但因为在宗门中，地位比不得那些嫡传，也实在帮不上太多忙。
    陆明师兄许多次遭遇冤枉陷害。
    他们虽帮着说了几句，却人微言轻。
    陆明被坠入寒冰魔狱后。
    陈好运终于不顾一切的，将所有真相，告知了出关的掌门大师姐朝月嫦。
    那个时候，这为数不多的、依旧存着良心的弟子们。
    眼看着陆明师兄为宗门立下大功，却遭遇那等对待。
    他们尽皆心寒，暗中商议着，想要逃离宗门。
    陈好运劝住了他们。
    因为他相信，已经知晓真相的大师姐，必然会替陆明师兄平反，帮他洗刷冤屈。
    他相信朝大师姐，跟师珊珊、劭佳翎、耿玉儿等人不一样。
    再后来，宗门内爆出，一直栽赃陆师兄的“小师弟”其实是魔门奸细。
    他更进一步深信，宗门必将开始厘清真相，而协助“小师弟”作恶的师珊珊等人，也必将受到惩罚。
    他相信朝大师姐！
    就是因为他的劝说，这些人留了下来。
    但是后来，什么都没有改变。
    不只是没有改变，那些作恶之人，反而愈发的肆无忌惮。
    嫡传弟子无功受赏。
    曾经为陆明的冤屈发过声的、对师门的不公表达过不满的，等等等。
    全都在师珊珊、劭佳翎、耿玉儿等人的镇压下，受到持续压迫。
    而他们成为了第一批被迫留下命牌的人，已经来不及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