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月半的日子,胤禛依旧按例留宿景仁宫。
天气渐热,皇后倒是准备了十分清凉可口的瓜果,胤禛用了倒是心静舒畅了许多。
提及下月温宜周岁宴,皇后又建议要热闹一番,大办才好。
胤禛不料皇后谦卑退让,处处为大局着想,一时动容。他牵过皇后的手轻拍了拍。
“皇后处处周全,朕心中有数,过些时候待太后气消,朕会亲自同太后提及复你六宫之权。”
皇后宜修含笑望着胤禛,眼里有晶莹水泽暗闪,皇上一句宽慰,她此心便分明了,那些委屈似乎全都不重要了。
胤禛一向十分赞同皇后处事之风,不乏手段却常怀大局,掌舵稳健。
后宫犹如前朝,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别,只是宫嫔的武器便是皇恩,但皇后却是有能力在此间审时度势,张弛有度地统帅六宫。
最重要的便是皇后太了解自己,永远在自己的尺度之内,恰如其分地让自己舒心安定。
五月中天气逐渐炎热,钦天监算了日子,浩荡的圣驾出了京城直往圆明园。
这移居圆明园以来的头次请安,来了行宫的小主也就五六位,众人都集聚在皇后的桃花坞,倒是看着人少了许多。
众妃嫔请安后依序落座,皇后瞥了一眼曹贵人徐徐开口道:
“再过半月就是温宜的生辰,宫里孩子不多,满周岁的日子自然要好好庆祝。皇上的意思是虽不在宫里,但一切定要依仪制而来,断不能从简,一定要办得热闹才是。这件事已经交代了内务府去办了。”
曹贵人闻言面露喜色忙给皇后行礼谢恩。
年世兰虽一早已同皇上禀过此事,只是眼下事多还未着手安排,倒是让皇后又操心上了。
“前几日本宫已向皇上禀明过此事,皇后娘娘倒是体恤上下,不辞辛苦。”
年世兰语声缓慢,不乏嘲讽的意味,明明没有了六宫职权,倒还操心各宫诸事。
“宫中诸事操劳,妹妹亦是劳形苦心,还是齐妃心细提醒了本宫一句。本宫即为中宫,关照皇子公主之事也是分内应当。妹妹安心便是。”
华妃嘴角微扬,放下茶盏,曼声同对面的齐妃道:
“齐妃姐姐向来不熟六宫事务,看账理事都不如刚学习六宫事务的沈贵人,旁的琐事倒是全都看在眼里。齐妃有心了。”
“华妃,皇子公主的周岁宴怎么能叫琐事?曹贵人只位及贵人,不好直报内务府安排温宜周岁宴,本宫自然要帮曹贵人安排一二。”
齐妃被华妃一呛,也是反唇相讥,互不相让。
“温宜得娘娘们关怀,是温宜之幸,嫔妾谢过皇后谢过各位姐姐。”
曹贵人眼见着这气氛又要收不住,此事两头都是自己受益,她赶忙起身两方劝和。
皇后见两人噤声不再相争,不以为意,又笑吟吟对曹贵人:
“说起位份,你这贵人的位分还是怀着温宜的时候封的,如今温宜满周岁,你的位分也该晋一晋了。”
曹贵人刚坐下,闻听皇后此话,大喜过望,又起身行礼。
皇后却是淡笑不语地受下又说:
“是皇上应允了大办温宜生日宴,你得空便去谢恩吧,谢本宫做什么。”
年世兰端起茶盏不言,视线在两人面上转了转。
得了皇后晋位的许诺,曹贵人这一整日都喜色难掩,午后算准了皇上休息起身的时辰,便抱着公主去了勤政殿。
“哟,曹贵人吉祥,这日头还大着呢,您怎么还抱了公主来了?”
苏培盛老远便瞧见曹贵人打着伞抱了公主过来,亲自上前相迎。
“公主午后精神头特别好,闹了一下午都未午睡,想必是因为听说她父皇要给她办生日宴,所以高兴地睡不着,眼下特意来给皇上谢恩,还望公公通传。”
“好好好,莞贵人方才也来了勤政殿,在给皇上伺候笔墨,奴才这就进去给贵人通传,想必皇上挂念着公主呢。”
皇上向来节俭,各种节庆都能节省便节省些,此次却格外叮嘱要大办温宜周岁宴,苏培盛自然清楚皇上是格外疼爱温宜公主的。
远处隐约蝉鸣,勤政殿却有丝丝凉风吹过。
曹贵人细致的擦了擦温宜额头隐约的汗水,见女儿虽顶着暑热,却乖巧地不出声,满眼的温情怜爱。
“苏培盛,让曹贵人不必谢恩了,天气炎热,让她们先回去吧。”
苏培盛带笑进来通传,皇上却未抬头看一眼,只是专心着手中的画作。
“皇上,外面热着,快叫曹姐姐温宜公主进来吧。”
莞贵人的手被胤禛轻握着,在这炎热的夏日午后,两人却是在同作一幅寒梅图。
“此时此景,旁人进来,你倒不害臊?”
胤禛侧脸望着仰头看向自己的莞贵人,眼中尽是戏谑。
“皇上,怎么又取笑嫔妾。”
莞贵人面上一红,低头又落笔描绘那朵朵红梅,那红梅娇俏,一如她殷红的耳垂。
“嬛嬛。”
胤禛松手又拿下莞贵人手中的画笔,将人拥在了怀里。
而殿外的曹贵人,听见苏培盛的回复,却是敛起了笑意,她微愣了一瞬,又听见从殿内传来莞贵人的一声娇笑。
很快她又抿唇浅笑:
“有劳公公通传了,既然莞贵人在里面,那公主改日再来。”
苏培盛瞧着曹贵人失落的背影,脸上亦是尴尬无奈,暗自怪自己多嘴提及皇上挂念公主,倒惹的曹贵人更伤心了。
音袖给曹贵人撑着伞,悄悄打量着曹贵人的脸色,同来时的笑语晏晏截然相反,曹贵人只一言不发地抱着公主穿行在日头下的宫道上。
“小主,皇上宠这位莞贵人满宫都知道,连华妃娘娘都不免送曲谱拉拢着些,您别往心里去。”
“这满宫里的女人哪个没承宠过,哪个也不像她那个样子。”
曹贵人冷沉地说着,视线却凌厉无焦距。
“只是眼下华妃娘娘有心笼络,咱们也没办法,不过公主向来受皇上怜爱,小主安心。”
听着音袖提及公主,曹贵人脸色更阴沉了几分。
她占了自己的恩宠便罢了,眼下皇上有了她,连公主都顾不上了,自己怎能忍耐。
不知是暑热难耐,还是温宜感受到母亲浑身的肃杀戾气,她忽地哇哇大哭了起来。
本想着在勤政殿能歇息片刻,温宜便能消暑了,眼下到底还是让女儿受了暑热。
曹贵人收起了心绪,低头轻摇哄劝着怀里哭闹的小人,近处树上的蝉仿佛受了惊也跟着鸣叫不止,曹贵人的心更躁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