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莞贵人应下,胤禛早已回身走向了案桌之后,拿起朱笔专注于手中奏折,连头也未抬一下。
莞贵人起身似想再说些什么,见皇上只专注手中奏折又闭上了嘴,她眼含热泪十分委屈。
出了勤政殿,莞贵人满脸愁容,一路上静默不语。
“小主,皇上近日操劳国事脾气的确不好,不过皇上对小主一向眷顾,待皇上气消了自然会来看小主。”
流珠哪里能见得主子如此伤心失意的模样,凑在一边小心劝解。
“不怪皇上,只怪我自己太看重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了。”
莞贵人说着,一行清泪落下,皇上还从未对自己说过一句重话,今日自己确实是逾矩了,触了皇上逆鳞,自己没有受罚,或许已经是格外优待。
但想起昨日皇后的作为,莞贵人不禁自嘲一笑。
到底是自己太过天真,皇后娘娘一心为皇上分忧,更是不会轻易惹怒皇上的。
连沈姐姐都看得清楚,不敢轻易沾惹前朝之事,为何自己却是被迷了眼?
而华妃娘娘向来强硬,倒是出乎了自己意料,会选择缄默不言。
自己还是太过自信,以为看透了旁人的心思。
只是自己惹怒了皇上,恐怕安答应父亲之事,皇上会恼怒重罚,自己倒是添乱帮了倒忙。
莞贵人坐在湖边久看着湖中莲花,只觉心中烦闷。
一阵清风拂面,裹挟着青萍莲花的香气,还有一缕歌声随风而来。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
那歌声犹如高天之上的鹤唳,清透悠远,娓娓动听,只是那女子唱的缓慢缠绵,这样悠然的小曲却透着淡淡的忧愁。
“是谁在唱歌?流珠,你觉得此歌声像谁?”
流珠细细听着,仿佛从不远处的园子传来,听着像安答应的声音。
“好像是安小主的声音,咱们去瞧瞧吧。”
莞贵人听出曲中惆怅,想必安答应借曲抒解,而自己眼下倒是没有颜面去见她了。
“咱们再等等吧,安答应此时正伤感,稍待片刻再去安慰一番吧。”
这样好的歌声,如金石丝竹般柔美,唱到最后“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枝莲”悠扬婉转,如泣如诉。
莞贵人缓步追寻那歌声源头,却听闻不远处“啪啪”两声击掌声传来。
“这歌声甚是美妙。”
竟然是皇上的声音,莞贵人探头细瞧,那五色九龙伞下是一袭熟悉的明黄身影,身旁是含着浅笑的皇后。
皇上负手而立,身后的阳光投射过来,衬得胤禛身形伟岸,他眉眼清隽,矜贵倜傥。
而安答应仿佛被惊扰,转身见到天子仪驾,慌乱地拭去脸颊清泪,俯身行礼:
“皇上万福金安,嫔妾失察不知皇上皇后在此,嫔妾清歌扰了皇上皇后清静,望皇上皇后恕罪。”
安答应一袭淡绿素雅宫装,只袖口处用丝线绣了半开未开的夹竹桃花样,发式亦清爽简素,是一袭温柔清新的天然之姿。
“皇后,你说这歌声如何?”皇上俊美的脸上浮着浅笑,显然是对安答应的歌声十分欣赏。
“安答应的歌声犹如天籁。”
皇后转头看向皇上粲然微笑,却是顿了顿又道:
“只是,此歌曲虽优美,怎么臣妾倒是听出了些许思乡忧愁之感?”
皇上闻言亦是点头赞同,吩咐安答应起身回话,又道:
“你可是有什么伤心事吗?”
安答应迟疑着,搅着手中丝帕,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里流露出不安,怯声道:
“嫔妾无伤心事,只是有些思念家乡罢了。”
皇后此时又柔声附和道:
“皇上,她便是安比槐之女答应安氏,眼下她家中有事,想必是正为此事伤心呢。”
皇上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含笑看着安答应,温声道:
“朕会下旨重新调查你父亲之事,松阳县令与其他随军护送,再查清事情真相后会另行赏罚,你便不必再伤心了。”
安答应闻听皇上金口玉言,随即跪地谢恩,皇上又轻扶起她,目光落在她柔弱含羞的脸上。
一双清透的眼瞳就如受了惊的小鹿,那我见犹怜的神情,让人怦然心动。
“你方才的歌唱的很好,不如留下再为皇上唱一首。”
皇后含笑又提议安答应留下,皇上听闻又与皇后相视一笑,皇上脸上甚是舒心愉悦。
“皇上,这中元节安佑宫祭祀先祖的事情既然已定下,那剩下的事便交由臣妾与华妃去办吧。臣妾先告退了。”
皇后施施然行礼告退,贴心地为皇上腾出了空间。
这样地举动,饶是安答应都觉得讶然,皇后是真心看中自己,才如此成全吧?
远远见着皇上向安答应伸出手,莞贵人轻咬唇瓣,似要压下心中酸涩。
她扭头走向湖边,明明自己先前也是主动举荐安答应的,为何今日自己会如此伤心难捱。
“娘娘,眼下公子的事终于有了转圜,娘娘可以安心了。”
吉祥取了药,一路过来兴冲冲地将消息告知了端妃,端妃倚靠在榻上,赶忙起身眼中满是惊异之色。
“快,吉祥,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同本宫细细说来。”
一曲菱歌,安答应一夜之间成了安常在,安比槐之事也顺利重审。
那一夜,安常在穿云破月的歌声在园子里响了半夜。
而端妃却是静立窗前,望着漆黑苍穹,不禁浮起无奈又自嘲的笑。
想她贵为开国元勋的齐家,如今却不及一个靠捐官的县令得皇上重视。
自己妃位之身倒是不及一个歌姬料子的答应更得圣心。
到底是天道不公,还是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
“吉祥,空了让肃喜来见本宫。”
吉祥猛然听到这个名字先是愣住了,但又瞬间明白了自己主子的意图,不禁红了眼眸。
这暗中的棋子,看来主子是终于要动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