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景公子
作者:鹤华岁岁   思君经年最新章节     
    是夜。
    “喂,虞芷意,你在哪里?”丁野况走进虞芷意的房间,四处望望,房间空无一人。
    虞芷意的房间一如既往地布满花,一簇又一簇,地板上更是摆了数十盆,什么品种的花都有,红色居多,然后是粉色。
    丁野况是个俗人,不懂这些花有什么的好的,但他知道,虞芷意很在乎这些花。
    “我在这呢。”听见声音,丁野况寻声望去,虞芷意一个猛扑跳到了丁野况身上。
    丁野况伸手揽住她的腰肢,语气柔和道:“等我很久了吧?”
    “也不久。”虞芷意哼道。
    他们两个虽然爱拌嘴,但两个人实力相当,灵力相辅相成,双修这件事是君主允许的。
    虞芷意和丁野况面对面打坐,调理气息,凝结灵气,虞芷意的实力已经到达了界限,想要突破,必须专心致志,不能分一点神。
    今晚,他们修炼了好几个时辰,搞的虞芷意满头大汗,但还没能突破界限。
    虞芷意失去耐心,躺在床上大喊:“我服了啊!是你太弱了吗?我就应该找一个强一点的男人来双修!”
    丁野况显然也不乐意了,今晚他陪着她练,耗了不少灵力,还换来一顿骂:“你就想找勾鹤是不是?天天热脸贴冷屁股,你看人家勾鹤理你吗?”
    虞芷意的灵力还没有缓和回来,她躺在榻中,累的很也烦得很,想起勾鹤确实对她冷冰冰的,更是窝了一心火,怒道:“你滚!”
    “滚就滚,谁想在这里多待?”丁野况语气忽然转变:“对了,公仪澜是去旦恒了吗?是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虞芷意坐起,脸上带着一股浓浓的怨气,纤细的柳叶眉弯曲着,不情愿道:“他不回来才好呢,回来就知道针对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
    丁野况倒是笑了:“公仪澜不一直那样吗?一张冷脸不知道谁欠他银子一样。”
    虞芷意哼了一声:“好了,不提他了,涅盘快要建成了,君主估计会很开心的。”
    虞芷意捋着自己的头发,勾起嘴角,手指敲着榻沿,余光却瞧见地板上的一盆牡丹居然有一朵萎蔫了。
    本是高贵的正红色,萎蔫后,那些引以为傲的花瓣,却变成了最丑陋的黑色。
    她神情落寞,声音戛然而止。
    丁野况顺着她的目光,猜到是因为这一朵枯萎的花影响了她的心情。
    他走过去,伸出手用神术将这一朵花救活了。
    被神术眷顾了的花,开的比其他的花艳丽许多,丁野况这一举动,让虞芷意心头一惊,她道:“怎么,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
    丁野况道:“我乐意,你最近小心些吧,前几年杀了易陪思,旦恒没少找你麻烦,如果抓了寒月重,想必祈梁也不会放过你。”
    *
    易陪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是乌黑的一大片天,他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不知是人间还是地狱。
    或许是地狱。他曾经打败过的邪祟们都出现了,默契十足地站在前方与他面面相觑。
    梦里的他很弱,用尽全部灵力也杀不死他们,恐惧渐渐漫上心头,易陪思很久没有这么惧怕了。他被魔物伤到深处,噬魂兽脚踩在他脊背上践踏着他,他手奋力撑着地想让自己站起来,却怎么也起不来了。
    梦里还有数不清的战火,硝烟四起,旦恒国土被袭,乌泱泱到处都是战死士兵的残骸。
    在梦里,他只感觉到自己的没用,那份无力也深深地被他记在了心里。
    半睡半醒,他想起自己本是在牢房想装作昏过去,没想到,真的昏过去了。
    这副分身也未免太弱了,他想。
    感觉到自己躺在了柔软的榻上,还能闻到些许檀木香,他动了动手腕,指尖划过丝绸制成的被褥,有些不真实。
    房间温暖至极,他睁开眼,先是朦胧一阵,视线半晌才清明重叠起来,眼前的画面却让他一怔。
    景潇冶坐在他对面,手中捧着一卷书,他身着单薄的衣衫,长发散落着,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光滑顺垂如同锦绣,似乎刚沐浴过。
    乌黑的睫毛微垂,目光落在书卷上,他并未抬眼,道:“醒了?”
    易陪思扫视一圈周围,有些惊愕,这里,难不成是景潇冶的居所?
    他迅速掀开被子,发现自己的脚踝处有着重重的铁质镣铐。
    但凡一动,镣铐铁链碰撞,叮铃作响。
    易陪思心道不好,他这下子,算是落到别人手里了。
    这个人,易陪思警惕得很。
    景潇冶,才六年时间,就能在旦恒树立下如此威望,他不是等闲之辈。
    也是一个需要防范的人。
    为什么?
    如果一个人能力突出、与你各方面都很契合,他完美、他没有缺点,那么你不要开心是遇到了真正的知己,而是要开始警惕了,这种大多数都是带着目的故意接近的。
    易陪思目光来回扫视景潇冶,对方一脸淡然,景潇冶随意将手中的书卷丢在茶桌上,正眼看着他,道:“应如宁,对吧?”
    听到这个名字,易陪思眼中露出疑惑,后来他想起来,这是刚刚在牢里,他编的名字。
    “是。”易陪思回答。
    景潇冶终于抬起头,打量了他几眼,问道:“你说,你是翼轸君的弟子,可有其他的证据?”
    真是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弥补。
    现如今,这个谎话得继续编下去了,搞不好自己很容易被这个阴晴不定的人处死。
    生命那么可贵,方才大难不死,那日后必有后福。
    他可不想刚刚醒来就又一个分身死去,那下一次醒来还不知道要何时。
    “师父是左撇子,喜欢吃甜一点的东西,师父喜静,不愿意去太热闹的场所,他喜欢木兰花,也喜欢檀香的气味……”易陪思回想着自己的喜好,叭叭叭说着,突然,景潇冶打断,似乎是听烦躁了:“好了,不用说了,易陪思何时收你做弟子的?你是云归门的人?”
    “是,我是云归门的人,是师父还未出山时的弟子。”易陪思一本正经地撒着谎。
    说自己是易陪思未出山时候的弟子,不要太完美,易陪思暗暗窃喜,那时候的事情,这个景潇冶怎么可能知道。
    景潇冶似乎是哂笑了一声,他问:“云归门的弟子?那云归门的图腾,你有吗?”
    “有。”易陪思怎么没有想到呢?刚刚在牢里他就应该把身上的记号展示出来,他的每一个分身肩膀上,都被他设下了云归门的卷云纹图腾。
    主要是方便,云归门很多地方都有结界,要特定的图腾方可解。
    景潇冶看完过后,也算是真正的信了他的身份。
    易陪思整理着自己的衣衫:“这下子,该信了吧?”
    对方垂着眼眸,像是有话要说又不太想说,最后轻轻嗯了一声。
    “你是易陪思的弟子不假,不过想要留在皇宫,还是去通过科举吧。别想着投机取巧,一步登天。”他说。
    说得好。易陪思频频点头,这些话他很赞同,他问:“景公子也是通过科举成为的现在朝廷命臣?”
    “自然。我是六年前的登科状元,在朝的这几年,也是得到了陛下的赏识,才有今天这个相的位置。”
    丞相?六年成为相?
    这倒是更加的匪夷所思了。
    状元可不少,也没见江涟那么器重上一位状元。
    景潇冶到底有怎么样的实力,江涟这么器重他?
    就连手握兵权的伶梧将军都听他的指示做事。
    易陪思感叹道:“科举状元,真厉害。”
    景潇冶眼眸垂了垂,道:“有什么厉害的。”
    易陪思凝视着景潇冶,顺着他的话:“宫里人总是公子公子的叫你,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以为我是陛下的男官?”景潇冶蹙着眉,语气显然不快。
    “不是的。”见他反应如此剧烈,易陪思愣了愣,怎么对方能有这种误会,他了解江涟,陛下不喜欢男子,况且就算易陪思再怎么怀疑景潇冶,也不会如此去想他。
    “是因为陛下曾命令要以公子称我,别人才这么叫的。”景潇冶也不在意,将手中的那卷书随手抛在了茶桌上:“我还有一个问题。”
    易陪思道:“公子请说。”
    景潇冶顿了顿,道:“你师父,生前有没有提过,他曾救过一个少年?”
    这一段话,景潇冶几乎是停了好几次才完整地说出口,他装作不在意的语气,却显现的十分不自然。
    深夜,房间光线不是很足,易陪思看不清他的表情。
    少年?当然救过了。
    翼轸君君子如兰,一心向善,自从他出山就开始匡扶正义,别说是小男孩,他救过的人没有上千也有成百了,他不知道,景潇冶指的是哪个。
    “怎么样的小男孩?”易陪思问。
    “他答应他,要收他做弟子,带他去云归门,可那年战乱,他把他安置在一处寺庙,答应一定会回来接他,但他到死之前,一直都没来,甚至连个消息都没有。”
    景潇冶说着,眼底露出一抹恨意,如同秋月夜的狂风大作,久久不肯宁静,在那恨意之下,他更多的,是失落。
    心中咯噔一声,脑海嗡嗡作响,易陪思蜷了蜷手指,他自然记得这回事。
    那年他刚出山,对于民间的事情都不甚了解,在云归门上修炼的那几年,他一直以为任何事都只有是与非。
    但在凡间,他后知后觉,没有事情是可以拎的那么清的。
    他以为他伸张正义除恶扬善就能让百姓安宁,结果却总不是那么如愿。
    他不知这种无法描述的失意与矛盾到底是什么,一个人跌跌撞撞,四处漂泊,在北越国一处郊外遇到了个被欺负的小男孩。
    易陪思赶走那些对他拳打脚踢的乞丐,扶他起来,那个小孩抱着他哭了一阵,说自己一直被人欺负,挨饿受冻,什么苦都吃过了。
    他说易陪思是救他的仙人下凡,他想跟着他。
    后来易陪思也就带着他了。
    小男孩很喜欢他,跟了他将近一年,易陪思带着他从北越来到旦恒。
    在旦恒,幸识承泽王江颀玉,不久旦恒战乱爆发,易陪思随江颀玉去前线赴战,把这个孩子托付给一座寺庙的方丈。
    战争打了许久,也是因为这场战争,他被先帝赏识,封为翼轸君,回到旦恒皇城,赐了官,再然后,就是大家都知晓的事情了。
    易陪思不是忘了去接那个孩子,他没有失信。
    他再去的时候,那座寺庙已经被毁,大火烧的只剩下几处残屋断柱,他以为,那个孩子也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