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刚过，清晨的田野薄雾笼罩，四围一片宁静。
    新收割的水稻经过脱粒之后，大量的稻草就被村民们用稻草在穗顶上一挽，让它像人一样立在田间地头。
    等这些“稻草人”彻底晾干后，村民们就会把它们打捆收回家去，品相较好的稻草会被用来搓草绳、织草编，品质差的就会被当做燃料烧火做饭。
    千百年来，富含钾元素的草灰会被村民还归到田地里，自然而然地完成着下一个季度的生态循环。
    被贬为贫民的李二蛋赤着双脚，挽着补丁摞补丁的裤管，坦露着钮扣掉了大半的上衣，肩上担着半个月牙形的“鸭棚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收割后的稻田里。
    在他前面，大约有二百多只大小不一的鸭子欢快的在水田里“嘎嘎”叫着，不时用扁平的鸭嘴在淤泥里拱来拱去。
    秋收过后，没有施过农药和化肥的稻田里生机勃勃。
    田埂上，几只蛤蟆正蹲在那里，瞪大眼睛盯着前方，似乎正在寻找食物。
    突然，一只大蛤蟆张开嘴巴，一口咬住了一只小昆虫，然后迅速吞进肚子里。
    稻田里，稻谷已经收割完毕，但仍有一些稻穗散落在地上。
    这些稻穗吸引了一群麻雀前来觅食。它们叽叽喳喳地叫着，在稻田里飞来飞去，寻找着可口的食物。
    远处，几头牛悠闲地吃着青草，偶尔发出一声低沉的叫声。
    旁边的猪圈里，大肥猪们正嗷傲地叫唤着，它们把圈舍门框撞得“哗啦啦“做响，不停地催促主人给它们喂食。
    小鱼小虾、泥鳅黄鳝、螺丝蚌壳以及散落的稻谷成为了鸭子们“贴秋膘”的最佳美食选择。
    突然间，一群鸭子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声，然后“扑楞楞”地四处乱飞乱跳起来！
    原来，一条足有小胳膊粗细的水蛇因为被鸭群惊扰到而猛地从“稻草人”下方窜了出来！
    “哎呀，‘长虫’自己送上门！这下我可要好好打顿牙祭了！”李二蛋兴奋地大喊着。
    他立刻扔下肩上扛着的“鸭棚子”，毫不犹豫地冲向水蛇。
    只见他迅速抓住那条蜿蜒前行的水蛇的尾巴，用力地抖动起来。
    由于蛇的脊椎骨极其柔软，且具有特殊的结构特性，所以当它的尾部被捕住时，其身体的扭动和抖动很容易导致脊椎骨的错位甚至断裂。
    李二蛋将这条足有两三斤重的水蛇提起来，不停地抖动，就是不让它有机会回过头来咬伤自己。
    直到抖动得它没有了任何反抗的力气，变成一根没有生机的草绳一样直溜溜地挺直了身体才作罢。
    把这根俗名“长虫”的水蛇提至田埂边，李二蛋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熟练地开始给蛇开膛破肚。
    他扔掉了蛇的头尾和蛇皮，揪下蛇的苦胆，就着滴滴嗒嗒淋漓的鲜血一口吞下！
    蛇胆自古以来就是一种非常名贵的中药材，不仅能够起到祛风除湿的功效，而且还有明目清凉的作用。
    在那个蛋白质匮乏的年代，生命变得无比坚韧和顽强。
    李二蛋，这位身材魁梧的男子，展现出了令人咋舌的勇气与决心。
    无论是翱翔天际的飞鸟还是在地面爬行的昆虫，都成为了人们口中的食物，只要能够填饱肚子，一切皆可入口。
    然而，李二蛋的行为却引起了众人的震惊。
    一次大集体宰杀一只断腿的老山羊时，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毫不犹豫地从屠夫手中接过冒着热气的山羊睾丸。
    就在人们惊愕的目光中，他竟然一口将其吞下！鲜血淋漓的山羊睾丸在他的口中被慢慢嚼碎！
    然后，就着半碗高度数的包谷酒一饮而下。
    李二蛋的嘴角冒出了山羊睾丸爆浆的白色汁液，恶心的景象令周围的人胃里泛起阵阵酸意，一致把他视为疯狂的家伙！
    但他们并不了解，李二蛋曾是一名特战队员，经历过极端环境的考验。
    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为了生存，他早已习惯了生吃青蛙、老鼠、蛇虫、树皮以及草根等各种难以想象的食物。
    对于他来说，那都是生活的一部分，是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采取的手段。
    这次，为了获取这难得的一点珍贵肉食，他不惜让自己成为众人眼中的笑柄。
    对他而言，活下去才是王道！
    他深知，只有保持强大的生命力，才能面对未来的挑战！
    尽管他人可能无法理解，但他内心清楚，这就是他所追求的生存之道。
    今天，逮着如此珍贵的‘长虫’，李二蛋自然不会浪费。
    当村民们的家中升起缕缕炊烟的时候，李二蛋也已经准备好了一盆冒着热气的蛇羹。
    这盆蛇羹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更是让他垂涎欲滴。
    雪白的蛇肉看上去十分诱人，仿佛在向四周展示它的美味。
    更令人惊喜的是，在雪白的蛇肉上面，竟然还卧着两颗金灿灿的煎鸭蛋，给李二蛋带来视觉和味觉的双重享受。
    李二蛋坐在地上，从腰间掏出一个破旧的小酒壶。
    这个酒壶是他多年前从鬼子军官手中缴获的战利品，一直陪伴着他走过了许多岁月。
    他举起酒壶，猛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劣质白酒刺激着他的喉咙，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然而，他的眼神却变得十分空洞。
    他默默抬头，望向头顶那片蔚蓝且高远的天空，犹如彩塑泥雕一般，静静地发呆......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李二蛋虽然无法吟出如此诗意的句子，但此时此刻，他的心境大致便是如此。
    在生活中，他可以扮演一个滑稽可笑的小丑，当他给别人带去快乐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取悦自己呢？
    他总是在心底暗暗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太认真！一旦认真起来，你就输定了！”
    自从上次那个专门针对他的批判大会之后，他以一种喜剧演员般的表演方式，成功地为大家带来了无尽的欢笑。
    因此，往后每一次的批判大会，哪怕跟李二蛋毫无关系，只要有广大社员们强烈要求，他都会被当作特别的“陪练”对象，隆重登场。
    然而，面对如潮水般汹涌的欢声笑语，李二蛋的内心却充满了悲凉与寂寞！
    只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会偷偷钻进被窝里，像一头受伤的狼王，低声呜咽。
    常言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话确实不假。
    李二蛋那傻里傻气的样子总是能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所以大家也就不再为难他了。
    然而，他的妻子却没那么幸运。
    由于“熬制白糖”事件的不断发酵，李二蛋的女人成了生活困苦的人们宣泄愤怒的目标。
    尽管她身上被穿上了用破麻袋片制成的旗袍，但这反而为天生丽质的她增添了一种独特的美感。
    无论是大会还是小会，她都要接受批判和斗争。
    一条用稻草绳编织而成的项链挂在她的脖子上，一只只破旧的鞋子、土坷垃和腐烂的白菜帮子无情地砸向她，彻底摧毁了她最后的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那位曾经是反动军官姨太太的李二蛋的妻子，正是来自繁华都市大上海的大小姐余晚秋。
    然而，命运对她并不宽容，她最终被迫走上了绝路。
    根据江边放牛的马老汉回忆说，那一天，他看到了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场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头上高高挽起发髻，手中拿着一把精致的折扇，身上穿着华丽的旗袍，迈着坚定而决然的步伐，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奔腾的汉江之中。
    那一天，夕阳如血般艳丽，映照着整个江面，女人却没有丝毫畏惧和退缩之意。
    面对马老头撕心裂肺的呼喊时，余晚秋没有任何反应！
    当江水逐渐淹没她的头顶时，她仍然保持着优雅的姿态，从容不迫地迈向属于她的宿命……
    仿佛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无法逃避。
    自从老婆投江以后，李二蛋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无尽的悲伤和绝望充斥着他的内心。
    他无法承受失去爱人的痛苦，也无法面对未来的生活。
    没有儿女的他，从此变得嬉笑怒骂、游戏人生，似乎对一切都不再在意。
    然而，在他心中，仍然有一丝牵挂——他的过命兄弟陈茂德。
    李二蛋深知陈茂德的为人，他是个宁折不弯的人，这样的性格在动荡的时代中很容易遭受磨难。
    他担心陈茂德会难以躲避这场风暴，所以特意托人给香草带话，告诉她如果陈茂德实在坚持不下去，可以去找他们曾经的战友刘树根——现在已经成为邻县县长的刘光明。
    然而，让李二蛋万万没想到的是，正是他的这个建议，却给香草带来了灭顶之灾（此为后话）……
    李二蛋自己则渴望过上无拘无束的生活，他不断努力，最终拾起了他祖辈传下来的手艺，成为了一名自由自在的\"放鸭人\"。
    每天清晨，李二蛋都会赶着鸭子下河，看着它们在水中嬉戏玩耍，心情格外舒畅。
    放鸭人被称为鸭司令，也有人叫他们鸭拐子。
    这些鸭司令大多生活在江南水乡。他们在风中来来去去，雨中走走停停，睡觉的棚子经常搭建在坟墓旁边。
    他们衣着朴素，脸上布满了沧桑，但反应敏捷，说话乐观。
    成为一名“鸭司令”有很多好处！例如，虽然你家缺少蔗糖，李二蛋部可以按计划供应白糖。
    不要小看李二蛋这个鸭司令，他有很多专长。李二蛋能够用竹竿跳远，划柳叶舟，指挥鸭群就像领导着千军万马的司令员一样......
    鸭司令的基本工作包括早晨放鸭和傍晚收鸭，同时还要清点鸭子的数量。
    数鸭是一项技术活，李二蛋数鸭既快速又准确。他甚至比数学老师还要厉害，好像他还懂得“秦王点兵”。
    数鸭蛋的具体操作是这样的：左边放置一个装满无数鸭蛋的筐，右边放一个空竹筐。左手每次抓起三颗鸭蛋，向右一扔，右手接住后放入空筐。
    数蛋就如同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让观众目不暇接。
    数蛋的技巧多种多样，其中一些甚至类似于“趣味数学”，虽然有一定难度，但充满了乐趣。
    相比之下，倒蛋则更为困难，然而，李二蛋却能够轻松应对，仿佛倒萝卜一般娴熟，而且没有一个鸭蛋破裂。
    他那犹如杂技般的手法，常常吸引着农村小媳妇和孩子们的围观，赢得他们阵阵喝彩。
    李二蛋身着长筒硬皮靴，因为他需要经常跨越沟渠，还要用竹竿跳远。即使面对五六米宽的河沟，他依然能够毫不畏惧地凌空飞越，并且还能稳稳地将一篮子鸭蛋挎在胳膊上。
    李二蛋放鸭子时，会使用一艘小船，这艘小船小巧轻便，可以方便地挎在肩上行走。
    当把船放入水中后，人站在船上，只需轻轻点一下竹篙，小船就会迅速向前飞驰，犹如一支离弦之箭。
    由于这只小船实在太过小巧玲珑，平衡感极难掌握，总是晃晃悠悠、摇摇摆摆地前行着，因此一般人都只是远远观望，而不敢轻易登上这艘“摇摇船”。
    小船每次最多只能承载李二蛋一个人，再加上一筐鸭蛋之后，水面几乎就要触及到船舷了，如果稍有不慎，就会导致船身倾覆。
    李二蛋手中的那根竹竿，则犹如音乐家手中的指挥棒一样，灵活自如。
    为了避免鸭群践踏农作物，他不仅能够指挥鸭群保持直线前进，还可以让它们听从指令，原地打转。
    每当鸭子们潜入水中寻找食物时，李二蛋才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总是喜欢找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或是田坎边，或是河堤旁，然后悠然自得地哼起那些古老的曲调。这些小曲大多是信天游中的“酸曲儿”。
    特别是信天游《拉手手亲口口》的歌词直白而质朴，带着浓厚的陕北风味。
    每一个音符都承载着他对生活的热爱与执着，即使面对艰苦的环境，他依然能找到乐趣，享受生活的美好。
    正如罗曼·罗兰所说：“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残酷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李二蛋自认为卑微到了尘埃！虽然不再是什么大英雄了。但他乐观与坚韧的生活态度，却成为了那一段时间最温暖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