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清晨，天刚放亮，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鸭栏里三百多只鸭子就开始“呱呱呱”地吵闹不停了。
    李二蛋睡眼惺忪地打开鸭栏门，鸭子们像得到了特赦令一样，一股脑儿地拍扇着翅膀争先恐后地涌向鸭栏外的河里。
    鸭子一进入水中，显得更欢了。他们一路高歌地划动双脚，奋勇向前，开始一天的觅食活动。
    它们不停地拥挤着前行，有的痛快地扎着猛子；有的三五成群地扑展着翅膀，引吭高歌；还有的悠闲自得地浮于水面，沐浴着晨光闭目养神……
    李二蛋快步跨上鸭溜子，双手轻点竹篙，尾随着沿河坎一路边游边淘食水草、螺蛳和小鱼小虾的鸭群。
    它们经过之处，泛起一片浑水。突然，有几只“头鸭‘”窜上堤岸，想偷吃旱地里面的青菜。
    李二蛋的眼睛如同鹰隼一般敏锐，他迅速地挥动着手中的长柄鸭锹，精准地铲起河坎边的一小块泥土，并用力地朝堤岸投掷过去。
    那块泥土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般，不偏不倚地落在那几只鸭子的前方十多公分远的地方，准确无误。
    受到惊吓的鸭子们立刻转身，以惊人的速度扑进了河里。
    每当遇到下雨或者麦田需要灌溉的时候，这些鸭子们都会变得异常兴奋。
    倾盆而下的大雨如同瀑布一般，小鱼在河边欢快地游窜着，小青蛙和小癞蛤蟆也在雨中跳跃着，仿佛一场盛大的音乐会。
    那些大大小小的螺蛳则悄悄地从水底爬出来，缓缓地爬上了岸边的水草，静静地享受着雨水的滋润。
    每到这个时候，鸭子们总会忘却一切，全身心地投入到追逐和争夺食物的战斗之中。
    然而，这也让李二蛋陷入了一片忙碌之中：他时而将鸭溜子撑向一边，时而又急速转身撑船，口中还不停地呼喊着“鸭啧啧、鸭啧啧”，试图用独特的口令将鸭群聚集起来；
    与此同时，他还不断地用竹篙的一端频繁地击打水面，试图阻止鸭子们四处逃窜。
    经过长时间翻耕的麦地，突然被水浸泡后，蚯蚓在土墩上缓慢爬行，土蚕子则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然而，此时的鸭子们只顾着满足自己的食欲，完全不顾及“鸭司令”的呼喊和吆喝声，摇晃着屁股欢快地乱跑起来……
    随着冬天的临近，天气逐渐变冷，文川河、胥水河以及小北河中的鱼虾数量也越来越少。
    于是，李二蛋操起双桨，驾驭着鸭溜子，驱赶着鸭群，一路向东朝着洋县进发。
    在这里，汉江变得愈发宽阔起来。
    江边的滩涂连成一片，水草茂盛，为鸭子提供了丰富的食物来源。
    当鸭子感到饥饿时，它们会在浅水区寻找食物；而当它们疲惫或困倦时，则会选择在滩涂上休息。
    李二蛋将鸭溜子划到背风朝阳的河岸边，然后躺在河堤边上的干稻草垛的一端，享受着阳光的温暖，开始晒太阳、闭目养神。
    突然，在干草垛子的另一边，传来了“淅淅索索”的声音。
    李二蛋吓得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那个时候，时常有饿死人的现象发生！
    李二蛋如果不作出应激反应，饿急了眼的流浪狗就有可能把他当做饿死的死尸进行撕咬。
    他转过稻草垛子却没有发现有什么流浪狗，倒是发现有一个饿得面黄肌瘦、蓬乱着马尾巴大辫子、面目清秀的小媳妇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她那清澈如水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助和恐惧，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
    \"妹子，你这是要干啥？吓了我一跳啊！\" 李二蛋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他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心中不禁涌起一阵疑惑。
    小媳妇听到李二蛋的质问，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低下头，声音颤抖地说：\"对不起了大哥！我只是想找点吃的……\"
    她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滴落在脏兮兮的地面上。
    李二蛋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的不悦渐渐消散。他意识到这个小媳妇可能遇到了困难，需要帮助。于是，他放缓了语气，关切地问：\"妹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媳妇抬起头，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李二蛋，哽咽着说：\"我叫小芳，家里没粮了，出来找点吃的……\" 她的声音微弱而沙哑，让人听了心生怜悯。
    然而，在抗日战争中，李二蛋杀人如麻，死在他手上的鬼子至少也有一百多人！
    他早已经练得心如钢铁、身上自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
    一般人只要与他一对眼，就会觉得一股透心凉从脚底升起，立即就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但此刻面对这个脆弱的小媳妇，他内心深处的柔软被触动了。
    或许，这就是战争中的人性光辉，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刻，依然闪耀着温暖和善良的光芒。
    对于像李二蛋这样的铁石心肠的人来说，生平最见不得的就是女人的眼泪，这会让他感到心软和无助。
    然而，当他听到小芳抽泣着诉说她的困境时，他的心被触动了。
    \"我儿子饿得在床上睡了三天，爬不起来了。\" 小芳抽抽噎噎地说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男人去修千山水库，走了半个多月，我实在没有一点办法了……\"
    李二蛋瞪大了眼睛，注视着眼前这位可怜的女人。
    他深知生活的艰辛，但却从未见过如此悲惨的场景。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情感，他决定帮助这个家庭度过难关。
    毫不犹豫地，李二蛋跳进汉江里，快步走向自己的小船。
    他迅速来到船边，伸手从一个竹篮里面捡起四颗热乎乎的大鸭蛋，然后从布袋子里取出两个大红薯。
    他小心翼翼地撩起衣服下摆，将红薯上裹着的泥巴仔细擦拭干净，仿佛对待珍贵的宝物一般。
    随后，他将这些食物递给小芳，温柔地说：\"赶紧拿回去救孩子吧！\"
    小芳感激涕零，眼中闪烁着泪花。
    她接过这些宝贵的物品，深深地向李二蛋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匆匆离去，仿佛生怕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援助。
    望着小芳渐行渐远的背影，李二蛋心里充满了感慨和无奈。
    身为鸭司令，不仅能享受到一定程度的行动自由，还可以通过转手贩卖鸭苗和捣鼓鸭蛋来赚取些零花钱。
    毕竟，鸭子产蛋属于一种动态行为，每天都难以确定具体数量。
    母鸭们下蛋可没那么多讲究。不管走到哪儿，无论是草丛中、水潭里、树根下还是稻草垛旁……就如同那些不讲公德心的人随地大小便一般，随时随地就能解决问题，令人猝不及防。
    所以，鸭司令总是左手握着赶鸭子的竹竿，右手提着竹篮去捡鸭蛋。在鸭群经过的地方，还会有三三两两的人紧跟在鸭司令身后，试图寻找能够“捡漏”的机会。
    暗恋的香草嫁给自己最好的兄弟陈茂德以后，李二蛋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撕裂过一次，疼得让他无法呼吸。
    他默默地看着他们幸福的样子，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失落和哀伤。
    那段时间，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黄河边，望着远方，心中的悲伤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泪水忍不住流下来。
    然而，命运似乎对他并不宽容。
    多年之后，他的妻子余晚秋的愤然投江，这一次的打击更是让他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生活失去了意义。他不再相信爱情，不再相信任何美好的事物。
    每天的他只是机械地活着，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并不是所有的毁灭都像天崩地裂、惊涛骇浪一样的瞬间坍塌！而是悄无声息、敲骨吸髓般地慢慢侵蚀他的心灵，让他逐渐失去希望和信念......
    李二蛋的内心已经千疮百孔，他再也找不到生活的方向。
    在这种情况下，李二蛋的感情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开始变得随意起来，对于男女之情不再有太多的期待和追求。尤其是在他成为鸭司令后，那种逍遥自在的生活方式让他越来越放纵自己。
    在这个过程中，他结识了许多女人，但这些关系往往都是短暂的、肤浅的。
    他用鸭蛋、鸭苗换来的所谓“露水情缘”，并不能填补他内心深处的空虚。
    每一段感情结束后，他都会感到一阵莫名的孤独和失落，却又无法停止这种荒唐的行为。
    不过，唯一能让他觉得自豪和值得炫耀的就是：每一段艳遇都并非强迫他人，而是“嫖情赌义”，你情我愿罢了。
    按照李二蛋自己的说法：我虽然没有正式的儿女，凡我鸭司令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我二蛋的“革命种子”。
    某一天中午，他和村里的一个年轻小媳妇正你侬我侬、风流快活的时候，却突然被人家的丈夫给堵住了。
    这户人家兄弟众多，一声吆喝之下，立刻有七八个兄弟手持棍棒、锄头、铁锨将他团团围住，把他围困在院子中间。
    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鸭司令”竟然还有一手好功夫。
    只见他手持一根赶鸭子的竹竿，将其挥舞得虎虎生风，不仅挡住了众人的攻击，还反过来将这些男丁们打得鬼哭狼嚎，四处逃窜。
    最终，他得意洋洋地哼着小曲，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现场……
    等到这家人回过神来，召集了村里更多的村民前来围剿他时。
    李二蛋早已驱赶着鸭群沿着汉江顺流而下，消失在茫茫江水之中，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轻舟已过万重山！”
    在放鸭的过程中，一些来不及出售的鸭蛋就会自然地孵化成了鸭苗。
    这些刚刚诞生的小生命们，浑身覆盖着一层柔软的绒毛，模样憨厚可爱，但却极其脆弱。
    如果要带着它们远行，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于是，李二蛋便只能沿途叫卖这些鸭苗。
    根据市场价格，每只母鸭苗大约能卖到一角钱。
    如果买家想要购买，李二蛋会先与他们达成一个协议：如果明年再次路过这里时，买家所购买的鸭苗是能够产蛋的母鸭，那么才需要支付相应的款项。
    对于那些无法带来经济效益的公鸭苗，则无需付费，所有的损失都由李二蛋自己承担。
    这样的预售方式，其实就是一种简单的民间契约。双方无需签订正式的合同，只需通过口头约定即可生效。
    而且，一旦达成交易，就必须遵守承诺。这也被人们称为“摇头不算、点头成交”，是一种典型的口头君子协定。
    然而，总有一些人想要利用这种漏洞来谋取私利。
    比如一个名叫牛脑壳村的泼皮无赖刘二娃，他就看中了鸭司令李二蛋的善良和诚信，打起了歪主意。
    李二蛋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中不禁有些无奈。
    这个名叫刘二娃的男人，竟然一口气从自己这里赊走了十只鸭苗，而且还约定好了，如果这些鸭苗长大后是母鸭子，就会按照一只一角钱的价格来兑付。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要知道，当时五分钱就可以买一个鸡蛋呢！他这样的举动，在其他村民眼中简直就是一种奢侈。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刘二娃此时已经心生一计，想要耍赖不认账。
    时光荏苒，转眼间一年过去了。
    到了第二年秋天，当初那些向李二蛋赊购鸭苗的村民们纷纷如约而至，带着预付款来找李二蛋兑现。
    而刘二娃也不例外，但他带来的却是一把五颜六色的鸭毛和十双已经干透的鸭噗。
    “老李，你看看这些鸭毛和鸭掌，都是不能下蛋的公鸭子啊！”刘二娃把这些东西摆在李二蛋的面前，脸上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他的嘴里还不停地抱怨着：“你卖的啥鸡巴东西嘛？为了节省粮食，我早就把它们杀了吃肉了！”
    面对刘二娃的这番话，李二蛋并没有生气，只是微微一笑，挥挥手让得意洋洋的刘二娃离开了。
    看着刘二娃离去的背影，李二蛋心中暗自冷笑。他心里清楚得很，刘二娃这是故意找茬，想要赖掉这笔账。
    不过，李二蛋并不在意，因为他有自己的打算。
    他知道，对付像刘二娃这样的人，需要用一些特殊的方法。于是，他决定给刘二娃一个教训，让他明白做人要诚实守信的道理
    等他走远以后，有村民很鄙视地对李二蛋说：“刘二娃那个驴日的，听说你要来，就把鸭子关到他家堂屋里，不知道从哪儿找来这些东西蒙混过关呢！”
    按照概率来说，鸭子的性别大致也是一半对一半，怎么可能十只鸭苗全是公的？李二蛋始终笑而不语......
    当天晚上。
    正当刘二娃一家熟睡之际，堂屋的大门上传来了一阵“嘭嘭嘭”的敲门声！
    声音一阵紧过一阵，毫无节奏可言，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刘二娃揉着惺忪的眼睛，提溜着鞋子，嘴里骂骂咧咧道：“是谁啊？深更半夜的，报丧啊！”
    他打开堂屋大门，一股凉风迎面扑来，让他浑身一哆嗦。
    他定睛一看，只见筛子一样大小的黑色云团、针尖一样细小的黑色蚊子扑面而来，钻进他的鼻子、嘴巴、眼睛和耳朵里面......
    门外，皓月当空，却没有发现敲门的人！
    刘二娃吓得打了一个寒颤，瞌睡一下子全没了！
    他一边挥舞着手掌驱赶蚊子，一边“呸呸呸”吐着钻进嘴里的蚊子，慌张地向后退去。
    然而，那团蚊子如影随形，紧紧跟随着他，无论他怎样躲闪都无法摆脱它们的纠缠。
    刘二娃的心中充满了恐惧，他开始怀疑这是否是一场噩梦？
    刘二娃的妻子听到动静后也走了过来，看到丈夫惊恐的样子，她也被吓得瑟瑟发抖。
    折腾了好一阵子，当刘二娃两口子关好堂屋大门，刚刚爬上床准备睡觉的时候，那让人心悸的敲门声又开始剧烈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