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厮算是村子里少有的读书人。
年轻时候读了二十年的书,考了个秀才,然后就没有后续了。
三十岁的时候当上了村里的村长,一当就当到了现在。
好像是四十岁来着。
留着一小撮的山羊胡子,头发总是梳得整整齐齐,大概是年纪到了已经有些发白。
不过一张脸还算过得去,白白净净,高鼻梁细凤眼的。
可能是没有养孩子的烦恼,脸上的皱纹比同龄人少不少,瞧着要比年龄年轻许多。
沈红梅可不想和村长结仇,笑着打招呼,“这么巧啊村长,忙什么去?”
“正准备去你家看看你。”章智鸿也不拐弯抹角,盯着她说:“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我还以为你要被收尸办葬礼了,我甚至都想着帮你找几个和尚念念经,没想到你又好好地活了,果然是命不该绝啊。”
“哈哈,村长不愧是读书人啊,这说法一套套的,我怎么听不懂啊。”沈红梅挠着头打哈哈。
章智鸿也没想让步,就搁那站着,问她:“你这是着急忙慌的要做什么去?”
“我想着去林家。”沈红梅老实回答:“我家里最近人多,我想要建个屋子。”
她和村长的年纪差不了多少,而村长又是个带官职的,原主面对他的时候一直都带着几分讨好,就像是对兄长不对,亲弟一样。
“你要建屋子。”章智鸿指了指左边往林中的小道,“我找你也是为了说这个。”
听到这话,沈红梅立马很有兴趣地跟了上去,“怎么说?村长是有人选可以介绍给我?”
林中的小路只能走一个人,旁边就是一大片的斜坡,斜坡上是枯枝落叶腐烂的黑泥和长得高大的树木,另一边是另一个斜坡,树木向上生长,一些石头裸露,还长了些铁线蕨。
“我听说你家最近来了不少人。”章智鸿背着手像是个老大人一样在前边走,声音比村子里大部分人都好听,“小小的屋子里挤了七八个人,加上孩子都有十个你们那屋子我光是想想就挤得慌。”
“是啊,谁说不是呢。”沈红梅感慨着附和。
章智鸿往后瞥了她一眼,“还记得村里的老屋吗?”
老屋指的是一户依靠着山而建的屋子,那个屋子确实很老了,说起来好像是有几十年的历史。
一直住在那个屋子里的人在几年前发达了就搬走了,屋子也卖了,现在那地契应该在村长手里。
不然他不会这么问。
想想那老屋的占地面积,让她一家人住的话还真合适。
沈红梅立马很感兴趣地加快脚步,几乎要贴在他的身后,“记得记得,那屋子挺大的,好几个房间呢说是,还能养猪,说起来我还挺喜欢的,村长是想把它给我?”
“想得挺美。”察觉身后的热源靠近,章智鸿嫌弃地往前快走了两步,“好好说话别靠我太近。”
接着说:“那屋子我可以租给你或者卖给你,看你想要哪一种,但话说前头,那屋子可有些年份了,这几年一直都没有住人,里面可能有老鼠虫子,那些木头板子都要重新换,还有瓦片水缸什么的都坏了得买新的。”
一通话下来的主旨是:要很多钱。
沈红梅现在身上有点小钱,倒不是很介意这个。
她问:“屋子需要修建得找人,还得买瓦片那些东西,村长有认识的人可以提供吗?”
章智鸿一脸不可置信:“不然我直接把房子翻修好再给你?”
这东西不自个儿找,竟然找他来了。
沈红梅像是听不懂话里意思,一阵大喜:“那更好了!”
章智鸿忍不住地白了她一眼,一副‘你听听这是人话吗’的模样。
沈红梅嘿嘿笑着,“不说笑了,那老屋要是真可以卖给我的话我还挺乐意买的。”
章智鸿步伐一顿,停在了一条细小的溪流前。
潺潺的流水声自上而下,清脆好听。
“我替你算过了,买房加上修建至少得要二十两银子。”章智鸿跨过溪流站在前边的高处,低头问沈红梅,“你有这么多钱吗?”
沈红梅装作苦恼地掰着手指算,好半晌才勉为其难地道:“今年总会凑起来的。”
她走近了些,流水声更大,几乎要把他们的说话声掩盖住。
她想着也跨上去好和他站在一个平台,说话也方便些。
但才刚刚抬脚就被他按了回来。
章智鸿飞快看了眼左右,缓缓蹲下身,几乎和沈红梅平视,“我可以借你钱,但你不能和别人说。”
沈红梅震惊得瞪大眼睛,“你!”
这村长的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忽然对她这么好!
记得村长之前不是这么好说话的啊!
“你不要?”章智鸿不满地皱眉,顺势起身,“那就——”
“不是不是。”沈红梅连忙拉着他的裤子,让他重新蹲下来,高兴地说:“好,我要借,我绝对不和别人说,村长你真是大好人啊!你真是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
“呵——”因为帮助了别人而感到高兴的章智鸿勾起唇角,却在下一刻又板起了脸,“你还知道燃眉之急?”
“……”沈红梅笑容一僵,尴尬地问:“只能你有文化,我不能有?”
“哈哈哈哈……”章智鸿忽然大笑,那双细凤眼饶有意思地盯着她左右来回地看,“红梅,我发现你病了一遭后人变得有趣了,之前你可不是这么性格开朗好说话。”
他看起来是简单的说笑,可不知为何,沈红梅好似从那来回扫视的眼神里看出了一抹审视。
这是她在这里活了后第一次看到这种眼神。
竟然是来自这个和原主没多大关系的村长!
她内心有一瞬的慌乱,但也只是一瞬。
“呵,不然我还能怎样呢?”沈红梅和之前一样叹着气看向他,“我在重病的那些时间里想了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情,我那时就意识到自己以前做人太差,如果能活过来一定要过不一样的人生。”
她抹掉眼睛里滚下的泪水,说得越发悲戚,“我是个可悲的人,年轻的时候不长眼,老了后还被欺负,我要是不坚强起来,恐怕我都挨不过那场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