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苗翠意识到了母亲的意思,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收敛起来。
几步走过去扶着李小河坐在一旁,心疼地说:“娘你别这么说。”
李小河并不觉得这话不好说,笑得大方自然,“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说的是实话又不是胡乱攀扯的,你婆母是个这样好的人我是打心底里的安心。”
末了,话锋一转,“但我终究还是那苗大山家的人,这辈子是脱离不开的,只望我百年之后亲家母能帮我捡尸啊。”
她伸出苍老的手,满眼带着无助地盯着沈红梅,“亲家母你答应不答应?”
只要亲家母应了这话,她是死也无憾了。
沈红梅盯着那只朝自己伸来颤抖的手,觉得现在是个说话的好机会。
上次和李小河说完后对方就再也没有给出什么话头来,估摸是不敢想那些事情。
但在她看来,要她帮忙,那李小河和苗大山绝对不能再有关系。
握住那冰凉的手,沈红梅和上次一样直接问:“那不知道你有没有和苗大山和离的打算?”
和离二字一出口,院中的众人除了孩子全都愣住了。
和离不就是离开夫家?说起来和休了没什么差别,这要是叫别人知道可会被说死的。
何况李小河只是苗大山的一个妾室,本就死不足惜,这和离了,能好好的活着才是天大的笑话!
李小河从来没有想过这事,不说自己想不想,家里人也绝对不答应的,他们可不会接纳一个被休弃的人!
上次她听到的时候就不敢答应,想着装傻养好身子就立马离开不麻烦亲家母。
没想到亲家母这次竟然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又说了。
“亲家母,我知道你说这话说是一番好意,但我的情况不一样,我被休了,就更没什么活头了。”李小河说着就哭了起来。
离开?她怎么会不想离开。
可要是真有那么容易,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女人死于非命了。
苗翠曾经就在自己的村子里见过一个被休弃的女人,那女人连自己的娘都不要,后来某一天忽然就大了肚子,接着死在了路旁。
那时她没听到有人说出一句可怜,反而都在说:“天杀的腌臜货,死不死外边居然死这儿,简直是恶心!”
“搞不好被休了是因为在外面偷人呢,整日不做好,现在还死在这里,我们怎么种田啊!到时候谁嫁来我们村子啊!”
“死了还不让我们好过,快把她丢了!”
丢了,就是随便的草席一卷,丢到山里头喂狼吃。
最后连一个坟包都没有,家里人甚至都不愿意承认有这样的一个孩子。
苗翠害怕李小河会遇到那样的事,默默跟着哭。
张秀文想到自己现在也是被休的身份。
目光不经意地看了眼沈红梅,兀自沉默了半分,接着大胆说:“休弃有什么可怕的?我不就是被休了,但婶子你看我不是活得很好吗?”
这话说得坦荡自然大方。
方莲吃惊地看向自回家后就不怎么出门露面和说话的大姐。
这话竟然能从她的嘴巴里说出来!
谁不知道这个大姐嫁人后最是温婉,就算是那次陈生坏让她去跪祠堂也是一句怨言也没有。
她还以为大姐知道自己被休后绝对就不想活了。
但大姐活到了现在。
她以为大姐是没脸见人才一直躲在屋里。
但大姐现在竟然说休弃没什么。
还是娘和大姐一起睡的时候娘说了什么话安慰大姐?
“不一样的。”李小河看向沈红梅,抽噎着道:“你有一个爱你的娘,可我没有。”
但凡有,她也不至于落到做妾的地步。
这话说得挺有道理。沈红梅深吸一口气,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间。
拇指搓了搓衣袖,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你回去肯定得不到好,你要是怕和离后没地方去可以和我们一起过日子,我听小翠说你十分会养猪,你要是愿意到时候就帮我养猪。”
苗翠震惊:我说过?
方莲也愕然:娘要养猪?
李小河年轻时候确实养过猪,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亲家母愿意接纳她,她感动得双目含泪,“亲家母不嫌我是累赘?”
沈红梅摇头,否认这话,“怎么会嫌弃?你又哪里是累赘了?”
接着说:“这地里的事情一年到头都做不完,我还觉得家里能帮忙的人太少,你要是愿意留下来以后就是我的大妹子,前提是你必须得和离了,否则日后那苗大山找上门来我可怎么对付得了?”
她也不急着让她们现在就给答案,大手一挥,“好了,这件事我已经说了两遍了,接下来就让你们自己慢慢考虑,现在是吃早饭的时间!”
李小河还想在问些什么,此时听到这话也说不出来,和女儿对视一眼,琢磨等会儿吃完再聊聊。
早上吃的是白粥配咸菜,吃完后沈红梅打算去看看稻种。
方莲听婆婆说起稻种,回话说:“苗已经育好了,我正打算今天到田里去插苗呢。”
“啊?”沈红梅没想到这事情做得比自己想的要快,只感慨自己之前浪费太多时间了,一边好奇地问:“苗放哪里去了?”
好像没在田里见着那稻苗啊。
往常这事是张贤做的,在苗床上育好苗后就拿去插。
方莲回答:“今年年初娘病的时候村里的二磊叔找过相公,说是可以帮我们育苗,前几日相公走之前也说那苗快好了让咱这几天就去取。”
许二磊是村里一个三十岁还没结婚的男人,家里有几亩田地,不是种田就是种菜。
也算是个热心肠的,之前家里那个死男人没走时常和他称兄道弟,说是什么前世的弟兄今世相聚了。
沈红梅想到那些事嫌弃得瘪了瘪嘴,又回想起那个男人的模样,更嫌弃了。
她抿着唇点了点头,念着今天没事便也跟着去帮忙。
两人来到许二磊家时,许二磊已经插完自家的一亩地回来,正好碰到在门口站着的她们。
他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盯着沈红梅来回打量,笑着问:“大妹子你这病看起来真是好透了竟然还能来我屋前,看起来精神头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