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59年,顺治十六年,十月二十八日晚,北京城!
鳌拜府邸的水榭房暖阁之中,大清的第一巴图鲁,正怒火中烧大发雷霆,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班布尔善、穆里玛及几名心腹家人,正小心翼翼的低眉端坐,没人敢于插话,都等着他发泄完毕。
“阿古,今日如何发如此大的脾气?是那不开眼的苏克萨哈又招惹你了,还是那小皇帝又发疯癫?”
“阿古你不久前才寻机处斩了费扬古和倭赫父子,又杀了弹劾你圈地的苏纳海、朱昌祚、王登联三个混蛋。”
“他们还不知收敛,不知畏惧吗?”
鳌拜的弟弟穆里玛,一贯嚣张狂妄,竟对皇帝毫无敬意。
言语之中,充满着顺生逆亡的跋扈和霸气,似乎大清的皇帝不是爱新觉罗玄烨,而是他瓜尔佳穆里玛。
“哼,口出狂言,不知尊卑!你以后再如此骄狂,再继续为非作歹,瓜尔佳氏迟早被你连累着,都送去菜市口斩了首。”
穆里玛一愣,听到自己大哥训斥自己的话,不由大声喊冤说道:“阿古,我又做错什么了,让你如此训斥于我。”
鳌拜见他还是榆木脑袋不开窍,不由得有些丧气,这个弟弟真是不成器,恨铁不成钢啊。
但毕竟是亲弟弟,只能忍着怒气,冷声开口说道:“你真是为瓜尔佳氏圈了块好地,在热河把皇庄的地也给圈了来。”
鳌拜说完之后,颓然坐到了主位的椅子之上,开始默然不语!他今日无论身体和精神,都消耗太大。
有大清“小诸葛”之称的班布尔善,在观察半晌之后,突然开口说道:“鳌公呐,你所忧虑,不是这些事情吧!”
“鳌公所虑之人,亦非其他三名辅政大臣!老索尼苟延残喘,活不了几天了;遏必隆见风使舵软弱客气,小人也!”
“苏克萨哈倒是对小皇帝一腔愚忠,可他资历尚浅,手无实权,且此人胸中毫无韬略!”
“以我愚见,以上几人,皆不足为虑也!”
班布尔善的话,引起了鳌拜的兴趣,直起身子望向他,等待下文。
“但是宫里的那位,可是历经了四朝皇帝了,可是太宗、摄政王都欣赏之人,又稳住了顺治朝局!”
“到了今朝,以她的影响力和智慧,帮她孙子坐稳皇位,慢慢拿回权柄,似乎也不是难事呐。”
“鳌公,你想想最近之事,你刚下令处斩倭赫和其父费扬古,她就在内廷活活笞死了吴良辅,去除了鳌公最可靠的眼目。”
“她接着又调魏东亭到御前行走,这是在逐步防范呢!紧接着,苏纳海、朱昌祚、王登联这三人突然跳出来,弹劾鳌公圈地。”
“鳌公,你还不明白吗?人家这是在布下一局大棋,就是要步步紧逼上来,试图削弱你的权柄呢。”
穆里玛等人如醍醐灌顶般,明白了其中关键之处,然后个个悚然变色的望向鳌拜。
鳌拜脸色却无变化,这点东西他如果都看不出来,那他这几十家也就白活了,有何资格做辅政大臣?
因此,他不动声色的盯着班布尔善,看这个“小诸葛”,到底成色如何?能否提出有效的办法。
“呵呵,幸好鳌公果断,立即将苏纳海三名贼子斩首,让疆臣们明白,当今是谁在操持权柄。”
“至于将来的朝局么,我给鳌公的建议是着几个字“借攘外之机,行安内之事!”,如此可保长治久安。”
班布尔善言语至此,老神在在的停住了话头,端起茶杯慢慢喝水。
鳌拜一看,这家伙的又端起了架子了,看来希望自己如那三国演义一般,演一个“三顾茅庐”的戏码。
说起这班布尔善还是个是宗室,辅国公塔拜的儿子,论辈分还是玄烨未出五服的哥哥!
但塔拜去世时,却将辅国公世职传给了老二,他反而只封了个三等奉国将军。
一大家子人,就靠每年几百两世俸银子过日子,日子有些拮据,心底怨气也十分惊人。
鳌拜见他过得寒酸,倒常周济和帮助他,他因此对鳌拜十分感激,顺理成章的成了鳌拜的智囊。
“咳咳,如此局面,不知先生何以教我?”
鳌拜无奈,只能再次按照套路,走起了请教流程。
“如今残明复起,复又占据江南、浙江两省,对我大清造成了致命威胁,对付他们是朝廷第一要务。”
“如此危急局面之下,满朝之中,朝廷只能依靠鳌公!残明未灭,她们绝不敢过份紧逼。”
“鳌公当趁此良机,于外控扼各处军力,于内铲除异己,从而彻底掌握朝廷,如此方可长久。”
班布尔善目光诚恳,一副全心为鳌拜思虑的模样。
“嗯,你倒是很有见识!但当前却有一个难关,必须要应付过去的!”
“否则朝局甚至八旗都会生乱,如此一来,别说掌控朝廷了,吾等恐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今年秋税结果已经筹算出来,各省征收的税银和粮草也陆续运来进城,但情况不容乐观。”
“因明狗突起霸占江南和浙江两省,又欺我大清水师孱弱,截断大运河的漕运,如此南方几省的税和粮,是指望不上了。”
“户部反复筹算,今年秋税只能征银一千六百八十万两,米豆麦等八百二十万石,难以供应大军出征所需呐!”
“唉,江南膏腴之地被占,那可是我大清五分之二的赋税所出之地啊,真是如剜心之痛啊。”
“如此局面,小诸葛可有良策教我?”
鳌拜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即领兵出征,撕碎残明余孽。
只是现在只能忍耐,一个是要稳定了朝局,别自己出征,被宫中的老婆子和他孙子,断了自己后路。
另外,他还要等待各处兵马集结,并要筹集到足够的军饷粮草,才能大军横扫,彻底灭了残明。
在鳌拜眼中,稳定朝局问题不大!凭宫里老朽的孝庄、乳臭未干的康熙,及新招揽的那帮布库少年,完全构不成威胁。
兵马集结问题也不大,关外捕捉野人女真非常顺利,蒙古诸部尤其是察哈尔部的骑兵也已召集,朝鲜的火铳兵已经出发。
但是,饷银粮草却是一个天大的问题,简直是捉襟见肘。
征收的税银看起来不少,但百万旗人要发禄米、近二十万旗兵和六十万绿营兵要发饷银,官员发俸禄、皇宫要花销、三藩约定的犒赏银......
林林总总的花销加在一起,竟还有近两百万两银子的缺额,还不止从何处凑来。
而且,这只是维持朝局的花销,大军出征的粮草银子,还完全不知道从哪个去寻!
想着这些,鳌拜觉得脑袋有些痛了,算是深刻体会到了前明崇祯帝的深切痛苦。
班布尔善也傻眼了,他搞搞官场斗争是很在行的,但谈论到银钱经济,他彻底虚了!今天的献策,只能算半策啊!
他沉思良久,实在想不出办法,只好讷讷言道:“额、额,银钱之事,非我所擅长!”
“这、这个事情啊,应该找汉人官员询问一番!他们虽然谄媚懦弱,但对于经济之道,还是很擅长的!”
“听老管家说,暂居鳌公府上的李时茂,就是一个能吏,在定远时上交朝廷田赋税银就超过各县!”
“鳌公,可找他来询问一番!”
班布尔善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把这大锅,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