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朱标顿时微微紧张。
他早就知道,这位淳化县县令,文武双全,乃是国之大才!
甚至朱标有时候想着,父皇故意不把他放在重要位置上,会不会是留给自己的?
毕竟,这种操作在历朝历代,也时有发生。
想到这一层,就有了点君臣奏对的味道。
可是秦枫用一个问题,就完成了反客为主,让从小就饱读诗书的朱标,陷入了沉思。
身为太子,朱标的教师团队,堪称豪华。
开国第一文臣李善长负责教文,开国第一武将徐达负责教武,此外还有宋濂、刘伯温等人从旁辅助,这让朱标虽然年纪轻轻,却堪称学识渊博,自问怎么都不可能输给了一个区区县令。
什么是王朝?
这个问题虽然来得突兀,但朱标也只是微微变色,便回答道:
“从字面上说,王朝有‘天子视朝’的意思。根据《周礼·地官·师氏》记载,居虎门之左,司王朝。大儒郑玄注解说:王日视朝于路寝门外……察王之视朝,若有善道可行者,则当前以诏王。”
可以!
教室外,朱元璋忍不住微微点头。
标儿用心了,这些学问能在仓促间对答如流,显然是下过苦功,否则这时候瞠目结舌无言以对,丢的是天家脸面。
哇!
有学问!
你说了些什么,我不太熟……
秦枫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少年,发现还是低估了他。
虽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但学问还真不错!
不过,我要问的,不是这个东西。
秦枫不置可否,将目光掠向一脸茫然的孩子们,微笑道:“之前我们一起讨论过夏朝,也正是从夏朝开始,才有了王朝的概念。大禹治水之后,改变了以往的禅让制,将王位传给儿子启,从此开启了数千年父子相传的‘家天下’王朝制度。”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在夏朝之前,没有王朝,只有上古时期的部落首领?”
呃!
这个问题,把朱标难住了。
他眉头深锁,读过的书,学过的学问,在脑子里纵横来去,却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解释。
“因为这个。”秦枫却笑得轻松,伸手一指窗外。
嗯?
包括朱元璋在内,所有人循着秦枫手指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稻花盛开的稻田,长势喜人。
什么?
见众人都是茫然神色,秦枫也没有多卖关子,点破关键道:“上古时期,人口较少,各部落相对独立,互不干涉。但后来随着种植技术的发展,人口开始暴增!为了养活更多人口,部落也不得不开始开垦更多的田地。”
“渐渐地,随着荒地不断开垦,部落和部落之间开始接触,并在利益的争夺下,发展成你死我活的战争关系,后来就有了黄帝和蚩尤的涿鹿之战。”
啊!
孩子们如梦方醒,这一段他们是听过的,纷纷表现出兴奋,没想到涿鹿之战的本质,竟然是因为种植技术的进步?
朱标却把眉头皱得更紧,觉得秦枫说的这些东西,从未听过,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找不到切入点,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关键,立刻反问道:“可是!秦老师!涿鹿之战后,并不是夏王朝的开始啊!”
“是的,那是因为,生产力还没达到一定的高度。”秦枫抛出了这个新概念。
无疑,对朱标以及教室里的孩子们,甚至包括正在旁听的大明皇帝朱元璋来说,这个概念都是陌生的。
生产力?
朱标露出迷惘。
“你可以理解成,一亩地里,出产粮食的多寡。”秦枫又指了指那些摇曳身姿的稻花,将枯燥的概念具象化。
于是,朱标点了点头,孩子们也开始似懂非懂。
“当生产力水平继续提升,能够供养一定数量不参与生产的贵族阶层时,夏王朝就应运而生了。”秦枫渐渐说到本质,肃容道:“这也是社会分工达到一定程度,必然出现的阶层分化。有人占据统治地位、有人守护劳动成果、有人研究信仰祭祀……渐渐地,也就形成了最初的王朝。”
原来如此!
朱标眼神中的迷惘渐渐清明。
这些道理,那些国之大儒,也从未给他讲得如此透彻。
秦枫,真的只是一个区区县令么?
呵呵……
说到这里,秦枫也觉得差不多了。
其实还有些内容没讲出来,因为有些敏感,这毕竟还是大明洪武年,自己是大明的官员,说得多了……不管是对这些老百姓的孩子,还是对这个富家公子哥,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然而……
秦枫不知道的是,他隐而未宣的那些内容,却以心声的形式,被教室外躺椅上的那个“毛老爹”,一字不漏地偷听了去。
【嘿嘿!其实王朝的建立,除了生产力发展造成的阶层分化之外,还有一个重要标志,那就是世袭制!】
【一开始,先民还是采用禅让制的。】
【但是很快……禅让制被世袭制取代,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这种王朝的制度,才正式形成。】
【很好理解嘛!打了一辈子仗,辛辛苦苦才建立王朝,坐上皇帝的位置,谁还会让让自己的子子孙孙,滚回去种地?那也太不符合人性了!】
【就比如说老朱吧,他能愿意让朱标朱棣这些儿子,重新拿起他讨饭的碗,去做个乞丐?或是去做个农民?】
【想什么呢!老朱对孩子那是最好的,恨不得把十八代以后都给安排得妥妥当当,可惜总共也没传十八代,而且因为拍脑门想出的藩王俸禄成为大明沉重的负担,导致子孙后代的日子并不好过。】
呃!
朱元璋脸上一黑。
这个事情,之前已经通过棋盘摆米的方式,让他彻底明白了。
没想到现在又旧话重提,再次让他脸上火辣辣的。
让儿子孙子回去种地?
怎么可能!
朱元璋似乎从未想过这种局面,一时陷入沉思,隐隐感觉到秦枫说的,好像是很了不得的东西。
莫非……
难道是……
他隐约感觉到这里面蕴藏着深刻的道理,但却又抓不到关键,甚至有点抓心挠肝,十分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