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讲：“买卖不让针”。
    聊到生意，蒙损和史长老瞬间变脸。
    再无一丝和气，开始为了各自的利益据理力争。
    少女细腻白皙的手掌，“啪”一声按在宫人送来的一大摞汇总册子上。
    只见这些册子直接将桌面堆满，茶盏什么的都不得不撤下去。
    而这还只不过是目录，详细的数量另有一处单独存放，书册摞满了一整间大殿。
    两人之间的气氛焦灼紧张。
    少女眉头微蹙，“史长老，你这给出的价格是否太低了些。”
    修行界，物产丰饶，曾经蒙损就因为一纸呔美鸡的晋升配方坑了施证道。
    蒙损是个很警醒的人，防患于未然，平日里就注重于对各种物品市场价格的收录。
    包括价格的历史波动、原因、产生浮动的根源。
    少女心里面有一个底线。
    至少也要到能和像史长老这样精于算计的老商人做交易而不吃亏的程度。
    甚至随时有谈判反败为胜的可能。
    就如少女对大梁说的那样：
    学习不但是为了帮助你认知、理解世界。
    更是为了“总有一天，”在需要的时候，知识会冒出来，“它会帮到你。”
    “小世尊，您得理解，行台上的这些资源，绝大多数早就已经‘过时’了。”
    “能用到它们的配方，很多都因为使用率低或者报废被人们所抛弃，这才是最麻烦的。”
    “商人逐利，有价无市尚有利可图，无价无市，岂不是要砸在手里。”
    史塔客微笑道，语气平和却无比的坚定。
    他注重实战，常拉弟子跟自己情景模拟谈生意。
    都说“百炼成钢”，史塔客谈生意时整个人气质又是一变，眼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自信。
    神态气度已经融入到了骨子里。
    一经开口，每一个语调、每一个动作，都在强调自己话语的合理性。
    但少女并没有被唬住。
    蒙损收回手，双臂交叠在胸前，将丰满的胸脯勒得变形。
    半化神法衣本就是一件半露出胸部的“袒胸装（这种装束的特点是上着短襦，领口设计多样，包括圆领、方领、斜领、鸡心领等，且领口开得较低，可以露出胸部的一部分。这种装束在唐代宫廷和贵族妇女中尤为流行，展现出唐代女性开放、自信、追求美的风尚。同时，与短襦相配的还有被称为“帔帛”的物件，它类似于围巾，用轻薄的纱料制成，并可在其上点缀图案花纹，增添柔美富丽之感）”。
    这姿态极为诱人。
    可惜蒙损要是个精壮的男人还好。
    一来史长老不好这口，二来到了他这个年纪，情\/欲已经被减弱、被驯服、被理智所取代。
    美人美矣，却更注重现实。
    和他对垒，少女表情装作既坚决又无奈，做出一副难以接受的神态。
    “长老你说的很对，不过各种资源的品质摆在那里。”
    “所谓找不到买主，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都清楚，行台上每年的产出，都是有销路的。”
    “我只是不愿借助义父的渠道。”
    少女右手做手刀状，轻轻切在册子焦黄的封皮上。
    “我之前颇受照顾，与史长老、杲诚长老存着一份情谊。”
    “加上有我大哥刘贺这层关系，我一直将您像长辈一样敬重。”
    “但这次，我真的需要你给出一个合理的报价。”
    言语中透露的意思，都是千年的狐狸，不要跟我玩什么聊斋。
    史塔客微微一笑，并未立即反驳，而是摊开面前的册子，随意翻到一页。
    目光深邃的望向少女。
    “小世尊，您说的对，市场是最公平的裁判。”
    “但您也要看到，像这种粗加工的‘钛金合金’、‘纤维碳’和‘陶瓷聚合物’，都是很偏门的材料。”
    “我们的资源不仅仅是商品，更是一种需求的体现。”
    “如果说功效相类似的材料，别人家获取难度低。”
    “而咱家的却消耗了就没有了，还有被人套牢的风险。”
    “是问，您会如何选择。”
    “这或许顾客只是一个念头的事。”
    “但仅仅只是这个念头所创造的价值，就无法用简单的市场价格来衡量的。”
    “哎。”蒙损微微叹气，“我理解你的意思，但……”
    做出一副沉思状，少女语气又一转。
    “罢了罢了，我也知道这些东西不好脱手，更不能给大哥和长老添麻烦。”
    装模作样的叹气，见史长老寸步不让，少女直接以退为进。
    “这。”这一棋直接将军，又准又狠，史塔客顿时傻眼。
    语气也染上几分焦急道：“不是，这倒不至于，也就麻烦一点点。”
    “不行！我实在过意不去，一点点也不行！”
    少女暗想，你不急这生意还怎么谈。
    跟着少女又补一刀。
    “再说我目前修行顺遂，对资源的需求量并不算很大，也‘不急着卖’。”
    正常来讲，行台上的这些物资，是可以远高于市价的。
    光是李伯阳藏品的这个噱头就值一大笔钱。
    “化神藏品，必属精品”，这可不只是夸赞。
    而史长老倒不是真的不买蒙损或者李伯阳的面子，这他不敢。
    难点在于。
    一番盘算，史塔客发现，就算他把棺材本给掏出来，加上“老婆”杲诚的私房钱。
    也未必能将蒙损手里的资源全部吃下去。
    至于与其他人合作共赢？
    蜀山宗地盘上的商人，能吃下这些资源就那么几家。
    “同行是冤家”，这么多年间明争暗斗，早已埋下了嫌隙。
    肥了别人，那就最最无奈的下下策！
    所以史塔客的策略。
    是选择尽量压低价格，尽可能多的将蒙损手里的资源吃下。
    避免“资敌”。
    蒙损也是在一轮轮的言语试探中，半猜测、半推算出了这一点。
    但是，明白了又如何？
    降价销售不符合少女的利益。
    蒙损有自己的难处，少女要统合这一省之地的资源，撤掉不需要的。
    在满足李伯阳信仰收集的同时。
    重新换上自己的需求。
    在进入结丹期以后。
    少女打算把身上的诡异全都卸载。
    然后再次安装一套完全由“常态”或者说真诡组成的新“机甲”。
    这除了少女对自身战力有需求，还有因为仓促安装或者实验。
    诡异安装后给予的技能并不理想。
    碧如：
    ———
    不约而（儿）同（童）\/被动【灰色不可用】
    （当你还处在幼年时，每当有成年生物对你产生各种方面的恶意，你自身将进入到“无敌”状态。）
    （你的体表会生成一层零点零三毫米的薄膜，该薄膜相当于另一个维度，会将你隔绝在当前空间\/世界外，你全身的所有属性值不会降低，仍旧可以对敌方造成伤害。）
    （该状态会持续到对方不对你产生这种念头为止。）
    【叔叔我们不约】
    ———
    吃瓜\/主动【灰色不可用】
    （现在，你能从正在发生事件中，主要人物的身上汲取物品，小到皮屑、毛发、内衣内裤、用过的计生物品等，大到修为、身体属性、记忆经验这类抽象概念，都可能获得。）
    （注1：该技能在宿主每次遭遇事件时，变为可使用状态。每个事件，宿主对单个主角只能发动一次。）
    （注2：主动释放有大概率会造成反噬，吃瓜吃到自己身上，该效果无法豁免。）
    【冬瓜、西瓜、哈密瓜，你是我的小傻瓜】
    ———
    前一个技能完全已经过了“保质期”，后一个技能则压根不想去使用。
    吃瓜看似强大。
    但对于修为弱的人使用没什么意义，对修为强的人用又完全是在挑衅。
    关键是还容易受反噬。
    蒙损自从吃瓜到自己胃里还没消化完全。
    已经被胃酸腐蚀到让人作呕的半坨“七里香（鸡屁屁）”。
    就彻底把这个技能打入了冷宫。
    归根结底。
    炼气、筑基这种层次的诡异，尽管量大管饱，但技能随机性也大。
    “这样吧，小世尊，我也不和你说虚的了。”
    眼见生意似乎就要落空，史长老坐不住了。
    “您是诚心卖，我是诚心买……”
    “这样如何，您先以低于市价两成的价格卖给我一批资源，我尽全力收购。”
    “买不下的剩下的资源，您也不要急着出售，我会尽快筹集更多的资金，将它们买下。”
    “这剩下的资源，则以市价购买，您看这样处理怎么样。”
    在史塔客心中，这已经是最好的方案。
    他相信以蒙损的智慧，以及少女的交际圈子，一定会选择同意。
    但蒙损只是摇头，“不怎么样。”
    不等对方面露愕然。
    接着，少女用一种亲切中且显得庄重的声音叫了一声：“史长老。”
    与这位元婴对视。
    “你的这个方案看似可行，但终究还是要落到实际利益上。”
    “一来，我斗胆请问，你有多少可挪用的资金？”
    “而为了购买我的这些资源，又打算紧急抛售多少的利益？”
    “这是否与原本的想法背道而驰。”
    听闻这话，史长老毫不迟疑：“做生意，有舍才有得嘛。”
    “不！”少女摇晃臻首：“我是在想，我们是否能找到一个双赢的方案。”
    “双赢？”这下轮到史塔客疑惑了，不过很快他心中微动。
    谦逊道：“还请小世尊赐教。”
    “赐教不敢。”两人相视片刻，这时，少女轻拍自己的大腿。
    “这样吧，我也不要你的钱了。”
    “这里的资源，拜托史长老替我卖出去，我们七三分账。”
    蒙损看着桌面：“价格卖得越高，史长老的三成利润也更高，这就是我想的共赢。”
    “这样一来有多个好处，我无需贱卖这些资源，而长老你也不需要调动自己的资产”
    “史长老，你看呢。”
    “毕竟，长期的合作伙伴关系，远比‘一锤子买卖’交易得来的利润要重要。”
    史塔客许久无言。
    这个办法不好吗？不，简直太好了！
    这番发言，突破常规。
    少女身上的闪光点，实则正是史塔客最看重弟子们成为商人的突出的品质之一。
    但这个想法，少有人能想到。
    且需要出本钱的人拿出极大的魄力和勇气。
    魄力是什么？
    有坚定的信念，勇于冒险的精神，锐利的市场洞察力，还要考虑产品的附加值……
    所谓魄力，是想清楚后，一旦下定决心，立即就要毫不犹豫的去践行。
    才能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机会！
    勇气是什么？
    首先要对负责销售的合作伙伴完全无条件的信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其次，凡是销售，有盈有亏。
    生活不是写小说、玩游戏，并不是说售价多少就能换多少的钱。
    这其中有一个市场饱和度和需求的问题。
    还有“劣币逐良币”、“信誉”等等，没有口碑，谁敢保证你的东西是真的？
    就算买也不敢买太多。
    而一些应季的，或是有保质期的材料。根本经不起折腾。
    比如说“可是雪”。
    这种材料不会受温度的影响。
    温度过高时寒气就会内敛，变成一种白色的类似香料龙脑（冰片）的半透明薄片。
    但会在视线中无形消融，奇妙的是，哪怕是凡人的视线也是如此。
    倘若持续被视线盯着，可是雪还会因为消融不均，而立即发生爆炸。
    这种材料，总不能闭着眼睛交易，因此每一次移动都会有损耗。
    最后还要有一定的抗压能力。
    为什么那么多人卖东西只是略微观望就急急脱手？
    是不知道市场不明，早卖吃亏吗。
    当然不是！
    都清楚不见兔子不能撒鹰。
    但迟一点晚一点，每分每秒，对于出本钱的人的内心，都是一种巨大的煎熬。
    “那么，我就占小世尊一个便宜，却之不恭了。”史塔客谢道。
    “不算占便宜，所有售卖的货物，必须高于市价。”
    “如果是以市价或者只高出些许的价格把货物售卖出去，落实到每样商品，恕我不能履行这个承诺。”
    “这点请小世尊放心。”史塔客露出微笑，语气自信。
    “对于蜀山宗包括周围其他宗门地盘的销售渠道，我老史就是块金字招牌。”
    “诚信经营、质量过关、价格公道、售后贴心是出了名的。”
    “其次，我手里的优质客户很多，其中甚至还有一些化神天君，完全不用担心销售的路子。”
    “不敢说高于市价，倒要叫小世尊知晓，翻个两三倍完全不是问题！”
    少女闻言也端庄笑道：“那么，我就静候佳音了。”
    似乎全然忘记了对方之前是怎么贬低物资的。
    跟着少女传音让宫人送来纸墨。
    宫殿中的笔墨，专有一个老太监在管，这老头居然还是个结丹大圆满。
    他很快让随身的两个小太监把笔墨呈上。
    自己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灵木打造的桌子。
    将洁白的宣纸铺陈开，裁成了一式两份。
    两人坐了过来，由少女执笔。
    还是写蒙损自己熟悉的瘦金体。
    蒙损的字加入了他的个人经历和体悟，不但妙笔生花。
    每一个字的起落，笔势劲健挺拔，结构疏朗有致。
    字形虽瘦却劲力十足，线条流畅而富有变化。
    不经意间展现出非凡的书法功底和艺术造诣。
    令人叹为观止。
    两人边推敲，少女边落笔。
    随着协议的签订，殿内的气氛也随之轻松起来。
    蒙损与史塔客相视一笑。
    史长老心中有些钦佩。
    自然紧跟着对于错失蒙损这么一个大好的“女婿”。
    心中免不了又闪过惋惜。
    欧阳道虽好，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怎奈何“缘分”这种事情，真的无法强求。
    “对了史长老，您是大忙人，这件事情，我希望能够多让我的大哥刘贺跑腿。”
    少女说道。这算是个不算条件的条件。
    “这是自然，我也想多磨练贺儿这个小子。”
    刘贺身份不同，原是杲诚的亲外甥，两位元婴将其视作己出。
    “此外。”少女又道。
    “我还有一点要求，拜托长老帮我搜寻煞级诡异，越弱越好，水诡为佳。”
    “小世尊，拆解诡异融合的法门，可是最多只能拆开厉级诡异啊，还需要高手操作，否则有一定的风险，您……”
    “这点我明白，只是预防万一，多谢史长老关心。”
    史塔客想了想人家也不是笨蛋，也就不再多劝。
    接下来，两人又聊到了秘境中十六个元婴修士的事。
    这毕竟是蒙损透出去的口风，也是少女的一块“心病”。
    “合诏落错不足为惧。”史长老呷了一口茶说道：
    “玮新国早就破灭，他哪怕复活，也只是一个虚弱的化神而已。”
    “一旦露面，光是我宗就可以吊打他，翻不起什么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