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贺祺然开启日程很满的一天时,段清扬还在和段爹较劲。
段爹控诉:“我是去山阳县谈工作的,带上你算什么事。妍妍你管管你儿子。”
本名高妍的高女士堵上耳朵,无视幼稚较劲的父子俩,给朋友打电话:“小璇明天来家里吃饭吗?我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我知道你忙,一顿晚饭的时间总有吧?就这么定了啊,带上你家小宝,好久没见,还怪想干女儿的。”
段清扬扫了一眼边打电话边往门外走的亲妈,堵着亲爹不准他走:“死心吧,妈妈已经同意了,你今天必须带上我,而且我就搭个顺风车,谁愿意跟你一起去谈工作,好无聊的。”
段爹敏锐感觉到不对劲:“你要去哪里?”
段清扬含含糊糊:“我就去朋友家玩一会,钱啊衣服啊我都收拾好了,都在包里。”
段爹头上冒十字:“合着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段小羊你是出息了。”
段清扬不管,段清扬耍赖要跟着:“我又不是没去过同学家,妈妈都没意见,你个司机有什么意见。”
段爹冷笑:“司机说不带你。”
——结果最后还是让段清扬死缠烂打坐上了段爹的车。
段清扬是个极有分寸感的人,他对地盘看得很重,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求着爹妈给自己选了二人寝,他从来没有去别人家住过,就算是和宁家世交,也只是宁夏瑶来段家住过一段时间,并且丝毫进不得段清扬的房间。
今天段清扬缠着要去同学家,还大有住下的架势,让段爹看得头皮发麻。
段清扬大大咧咧地往后座一躺,是自己最舒服的姿态:“段司机,走了走了。”
段爹:……这是亲生的,不能打,打了妍妍要生气。
段爹尽量压着脾气问:“是哪个同学家?”
段清扬用自己惯用的小毯子捂住头,一副拒绝回答的模样。
段爹呵了一声:“你不说我就跟你耗着,反正我是甲方,我可以跟人家约换个时间。”
段清扬哀怨出场:“万恶的甲方爸爸,你这样对得起兢兢业业的乙方打工人吗?”
段爹气定神闲:“是你对不起打工人。”
段清扬恨得牙痒痒,却还是老老实实回话:“你道德绑架。好吧,是去贺祺然家里,就我室友,脾气很好的那个,家在河溪镇。”
段爹发动车,嚯了一声:“还在镇子里,连县城都不是。”
段清扬不高兴:“你这是歧视。”
段爹无语:“你哪里听出我有歧视的意思了?只是感叹而已,感叹我的崽居然会主动去找朋友了。”
甚至愿意跨越那么远去找朋友玩。真是可歌可泣。这个小贺看起来是个好孩子。
段爹这样想,嘴上没停:“那我干脆把你送到河溪镇去,我看了一下也不算太远,十几分钟的路程。”
段清扬:“实不相瞒,我还打算蹭您一顿饭。”
段爹:“……行。”连叫他“崽”都没有反应,还愿意忍辱负重称一句“您”,果然是无利不起早。
段清扬昨天晚上私联了一下徐义明,徐义明在他三寸不烂之舌的攻势下终于把贺祺然的事抖了个干净,但也只是些基本的信息,比如贺祺然家里现在只有两个人,可以让他住下。
段清扬心满意足地躺下,完全没想起自己压根没问过贺祺然的意见,贺祺然也压根不知道他会来河溪镇。
等到中午跟着段爹蹭了顿大餐,段清扬还想打包点,被段爹迫不及待地赶走了。
段清扬再一次抗议:“你一点都不在意被浪费的粮食!”
段爹西装革履,是标准的商业精英模样,他此刻却想拿起公文包让段清扬拥有一个完整的童年。
段爹再三告诫自己,小崽子会告状,不能让妍妍知道自己动手了,这才心平气和地看着段清扬:“没有浪费,只是单纯不想给你。”
好吧还是很幼稚。
段清扬气鼓鼓地坐在车上,一路上都没和段爹说话。等看到徐义明骑着单车在路边等他时,段清扬这才屈尊降贵和段爹说话:“我朋友来找我了,把我放在这里就好了段师傅。”
段爹皮笑肉不笑:“你果然是我亲生的。那个就是你的室友吗?”
段清扬摇头:“那是我室友的发小,我来这没和小贺说,打算给他个惊喜。”
段爹沉默,秉持着不打击孩子的想法,他把那句“真的不是惊吓吗”咽回去,停下了车。
他好心提醒自己的倒霉儿子:“没地方住记得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段清扬哈:“搞笑,我怎么可能没地方住,我亲爱的室友肯定会接纳我的,不要挑拨离间啊段师傅。”
段爹恨得牙痒痒,段清扬进入青春期之后就愈发叛逆,连句“爸爸”都很难好好叫出口。
眼看着徐义明骑着单车过来了,段清扬和段爹都下了车。
徐义明认得这是什么车,小心翼翼把自行车停远了一点,乖巧走过来,正好就碰上了下来的段家父子。
徐义明乖巧地和段爹打招呼,段爹迫不及待把倒霉儿子送出去:“麻烦你了小同学。”
徐义明:不对劲,为什么感觉这个叔叔身上洋溢着快乐的气息。
段清扬嘁了一声,背上书包就拉着徐义明走了,走到一半回过头看段爹:“请问您明天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接我呢?”
徐义明惊恐:看不出来你段清扬是个对亲爹这么恭敬的好儿子。
深知段清扬本性的段爹:“……你给我打电话,我今天还有应酬,先走一步。”要不是为了倒霉儿子,谁自己开车出门。算了,还是在同学面前给儿子留一点脸面吧。
段清扬乖巧挥手,送走段爹后,段清扬原形毕露:“走走走。”
徐义明叹气:“我本来打算骑电动车来接你的,但是我妈今天把电动车骑走了,没办法,我只能骑自行车来接你了。”
段清扬这个时候非常善解人意:“没事,好兄弟,你愿意来接我就是我的福气。”
徐义明呵呵,也没拆穿他虚伪的假面,拍了拍后座:“你先去我家待会,我跟祺哥约的是下午四点,现在才一点多。”
段清扬举手:“你家离然然家远吗?”
徐义明想了想:“走路二十多分钟的样子,跟祺哥约的打篮球的地方离他家不远,从祺哥家走过去也就五六分钟的样子。”
段清扬点点头:“那先去你家待会吧,麻烦你了。”
好客气,简直不像在学校的那个人一样。徐义明心里这样想,面上却挂着虚伪的笑:“没关系,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你来这件事,祺哥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段清扬摇头:“他不知道。”其他就什么都不愿意说了。
徐义明也不介意,他蹬着自行车往家走去,他来接段清扬的地方离家不算太远,就五六分钟的路程。
他漫不经心地和段清扬聊天。
“刚刚那车看起来好气派,很贵吧。”
“不知道,我不太关注。”段清扬实话实说,“我爸的车太多了,平常开的也多,我都不太在乎他的车的价钱,不过应该都不便宜。”
徐义明眼神一暗,对段清扬的家世有了计较。
他状似不经意提起:“我很久之前看祺哥家里也有一辆差不多的,不过好像是他妈妈的。”
段清扬轻笑一声,他和徐义明谁都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听见段清扬有些疑惑的语气:“不过然然怎么只和阿婆住在一起,他爸妈呢?”
徐义明诡异地沉默了很久,直到停下车,徐义明都没有回答。
段清扬静静地等了一会,他从自行车的后座站起来,笑眯眯对徐义明说了一声“打扰了”,好像刚刚那个问题他没有问过一般。
徐义明眼神放空:“这个问题你应该自己去问祺哥,我没办法回答你。”
段清扬点点头:“好,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我还是第一次来乡下。”
徐义明接受了段清扬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的设定之后,对这句话倒是没生出什么恶感来,毕竟段清扬的眼神真的很真挚:“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吗?”
徐义明沉默了一会:“……首先,先把你的包放在我家。”
徐义明家在村子里,是独栋的小别墅,带着花园和小院子,看起来很气派,一看就是花了心思布置的。
段清扬跟着徐义明一起走进了他家客厅,徐义明爸妈都不在家,他乖巧地把包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然后就看见徐义明把手机掏了出来:“打游戏吧,这里没什么好玩的。听罗晓熠说你是个野王,带我打游戏上分吧哥哥~”
对徐义明的脸皮早有了解的段清扬:“……就不能指望你有什么好意见。”
徐义明漫不经心地往沙发上一躺,是家长看了要惊呼坐没坐相的坐姿。他摆弄着手机,眼神平静:“我以为你会更加愿意和祺哥一起在镇上走走。”
被徐义明戳中小心思的段清扬:“咳,上号,我带你打游戏,别叫哥哥了,受不起。”和徐义明一起有什么意思,当然要和然然一起才好玩啦!
徐义明:“好的小段。”
于是时间就在打游戏中消磨了,同样深恶痛绝写作业的两人当然不会写作业,甚至刻意遗忘了作业的存在。甚至,段清扬压根没带作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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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四点时,贺祺然收拾好书桌,把自己今天写的错题归纳整理,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把不算太理解的题目圈起来,打算今天晚上问问易舒彧。
要不然线上问问段清扬?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贺祺然轻轻摇头,还是决定不舍近求远。
他换了件浅色的薄衫拉链外套,看起来青春洋溢。站在镜子前捞了一把头发,发现刘海有点长了。
找个时间剪一下头发吧。贺祺然这样想,敲了易家的门:“阿婆!我和徐义明去打球咯!”
贺阿婆一个下午都在易家和袁女士聊天,听到贺祺然叫她,她点点头:“记得回来吃饭,别打太晚。”
贺阿婆是不干涉贺祺然交朋友的,无论是什么身份或者年龄。对贺阿婆来说,只要贺祺然平安健康就足够了。
易舒彧正好出房间喝水,贺祺然凑上去找她要了个黑色小皮筋,在脑袋后绑了个小揪揪。
易舒彧伸出大拇指:“好看。”
贺祺然黑线:“过段时间就剪短一点。”
易舒彧摇摇晃晃回房间接着学去了,顺便答应了今天晚上去找贺祺然看看错题。
贺祺然卡着点出了家门,带上了篮球。
——徐义明这家伙每次打球都让贺祺然带球,每次都理直气壮说贺祺然家最近带起来方便。
小镇上年轻人打篮球的地方是小学外面的篮球场,有四个篮球场,徐义明给他发消息说已经到了。
贺祺然无所谓回了句好,正好又看到了段清扬的消息——“然然,惊喜马上就要来啦!”
贺祺然:……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等到篮球场时,这种不太好的预感达到了巅峰。
徐义明和同学的身影极为醒目,他们围成一圈说话,中间站着个人,只留给贺祺然一个背影。贺祺然觉得,这个背影不太熟悉但又有些眼熟。
他脚步一顿,站在不远处打量着,那人轻轻侧过身,露出半张优越的侧脸。
贺祺然闭眼——行了,知道是谁了。
虽然很想转身就走,但仔细想想段清扬又没有招惹自己,虽然那个惊喜确实有些惊吓,但段清扬三番五次提醒,足以证明他是为了自己而来,现在走掉可不是什么好事。
贺祺然叹气,虽然心中有些惶恐不安,但莫名的,有人愿意为他而来这件事让他心里有了隐秘的开心。
他快步走向人群,段清扬若有所感回头望过来,隔着人群,段清扬朝他扬起一个灿烂耀眼的笑,一时间人潮涌动的声音都消失不见,只有段清扬的声音,像是在耳边响起:“surpri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