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祺然不再纠结,他想了想,觉得从头讲到尾有点没意思,虽然过去满是坎坷和苦难,但段清扬的神色除了心疼就是笑,贺祺然不自觉就放松了下来。他并不觉得段清扬的心疼有什么问题,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是被可怜的表现,但是贺祺然自己都觉得自己挺可怜的,段清扬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贺祺然眨眨眼,问:“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对我好起来吗?”
段清扬配合他:“为什么?”
贺祺然笑得狡黠:“因为他们突然长了眼睛,从看不到我的状态转变出来了。当初他们闹着要离婚,虽然怨恨对方,但是眼里只有对方,当然看不到我。可是后来,等到爱恨都消散,他们这才发现有个小孩一直想要得到他们的爱。”
贺祺然只是在陈述事实。当初贺胥和祁小姐闹得很僵,他们都看不上对方留下来的任何东西,能砸的都砸了,能烧的也都烧了,这种情况下,作为另一半留给自己的孩子,贺祺然理所当然地不受任何人待见。可是等到岁月流逝,那些爱恨都消散,无论美好还是丑恶都变得模糊,那个不断被伤害但是很坚强地想要靠近自己的小孩的身影就变得清晰可见了起来。
要是贺祺然还爱他们,那一切都迎刃而解,大家都会迎来happy ending,就像童话总是有好结局,但是那时候的贺祺然,小小一团却早就变得冷漠,他会对着父母说:“我不在乎了。”
贺祺然也是那时候开始,和老贺的矛盾越来越深。老贺是个反复无常的性格,他容不得别人忤逆自己,说一不二。他在贺祺然之前没有做父亲的经验,也不知道对小孩要温柔一点,他刚硬冷漠,想要靠近贺祺然却总是弄巧成拙。因为老贺和贺阿婆的关系不好,贺祺然也有被老贺伤害的记忆,于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越来越僵。那时候,老贺的公司正是扩张的时候,他忙得不可开交,就总是通过给贺祺然打钱的举动表达自己的爱意……理所当然被贺祺然把卡摔回到他脸上了。
在遇见尹璇前,贺胥和祁小姐的恋爱谈得两败俱伤,他也不懂要温柔,对自己的儿子也没个好脸色,加上贺祺然不待见他,两人之间的关系理所当然越来越僵,贺祺然在谁面前都称得上一句乖巧,偏偏只会和老贺对着干。
段清扬评价:“他不是不会爱人,只是不够爱你。”
什么遇见尹姐姐之前不懂得要温柔,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和贺祺然之间有着血脉关系,理所当然地认为,无论怎么样贺祺然都会做他的乖儿子,只是这种想法导致了不妙的后果而已。
段清扬听尹姐姐提过,面对贺沅沅,贺胥总是温柔又耐心,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贺沅沅面前,从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贺祺然垂眸,指尖微微颤抖,最后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或许吧”。
贺祺然接着说了下去:“我和祁小姐的关系就更复杂一点,今天晚上可能说不完……那就稍微总结一下吧。”
按照贺祺然的说法,他和祁小姐之间的关系不算太复杂。祁小姐性格上有缺陷,她当年和贺胥恋爱的时候,祁家的人不看好他们的原因之一,就是祁小姐的爱很快就会消磨,后面也证实了这一点。祁小姐回到祁家后也没再想过谈恋爱结婚的事,谁也不敢刺激她。这时候总是来找祁小姐,提醒她那段不堪过往的贺祺然就变得很刺眼了。
祁家的人都不喜欢贺祺然,他们总是对贺祺然冷嘲热讽,祁小姐知道这件事,但她不愿意管。祁小姐是个只管自己高不高兴的,她喜欢热闹,总是会举办不少派对,贺祺然也总是能碰上。祁家的人故意把他带到派对现场去,祁小姐在派对上对他说了很多不好的话,每次贺祺然都是眼里含着泪离开的。但是后来,贺阿婆陪他去燕京的过程中发了高烧,贺祺然就再也没去过祁家了。
“可是祁小姐突然就变了。”
贺胥以各种剑走偏锋却完全没有任何用的方法讨好他的时候,祁小姐在祁家发疯。她收拾了所有对他冷嘲热讽过的祁家人,再也没办过派对。祁小姐打电话给贺阿婆,商量说想要把他列为祁家唯一的继承人。
贺祺然却说:“我已经和舅舅做过约定了,像妈妈希望的那样,不会沾染半分属于祁家的东西,因为那些东西从最开始就不属于我,这是妈妈您说过的原话,您不记得了吗?”
贺祺然怎么会不知道这些话是在往祁小姐胸口上插刀呢?但他就是要让祁小姐难受。明明是该高兴的事,明明他说这话的时候在笑,阿婆却说乖孙,我们不哭了。
听他远在燕京的姑姑说,当天燕京就传出祁家姐弟反目的消息。祁小姐又疯又凶,祁家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被她收拾了一遍,他姑姑提起这件事都觉得匪夷所思。
贺祺然眉眼弯弯:“后来我拉黑了祁小姐,也让阿婆拉黑了祁小姐,可是最近她找上了易叔叔,所以我把她加回来了。”
段清扬默默开口:“其实我觉得完全可以不管她的,把她当做atm不好吗?”
贺祺然摇头:“祁小姐不欠我的,她给了我生命,虽然不愿意承认,她确实是我的妈妈,但她更是她自己,那是属于祁家的东西,我不会碰。”
段清扬竖起大拇指:“有志气,我超级喜欢这样的然然。”
贺祺然目移,没接这段话,他问:“现在几点了?”
段清扬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九点了,怎么了?不是还早吗?”
放在学校,这时候最后一节晚自习都没结束。
贺祺然唔了一声:“今晚估计是说不完了,明天早上阿婆打算六点起来爬山,你知道这件事吧?”
段清扬呆滞:“……什么?六点吗?!怎么没人告诉我是六点!”
贺祺然沉默,委婉提醒他:“阿婆在家基本上都是六点起床的,你也知道这件事,大家都不会忤逆阿婆,你自求多福。”
段清扬像是风中飘摇的芦苇,脸一白眼睛一闭就往草坪上倒:“你能不能现在打断我的腿,我就不用爬山了。”
段清扬的体力不错,比贺祺然还要好上一点,但这不代表他愿意早起爬山。早起就已经足够要他的命了,还要早起爬山,不如打断他的腿,让他少受折磨。
贺祺然失笑:“哪里有这么可怕,我看过了,这边的山只有三四百米,慢慢爬大概爬一个小时就好,而且都是大马路,走起来也不累。到时候你要真是受不了了,就陪贺沅沅爬山好了,阿婆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让贺沅沅这小胳膊小腿爬那么多路。”
段清扬双目无神:“我和贺沅沅沦落到一个层次吗?士可杀不可辱!”
贺祺然憋笑:“好了别想了,今天晚上的坦白局就到这里了,我要去找阿婆了。”
段清扬眼巴巴地看着他:“可是这是你单方面的坦白局,你都没听我的故事。”
贺祺然抱胸:“今天晚上没兴趣,你要是有兴趣,自己打字发给我,做成word文档也行。”
段清扬一噎:“我才不要,改天再说吧,我跟你一起去找阿婆。”
贺祺然点点头,他先一步站起来,伸出手:“来。”
段清扬默默变了个姿势,假装自己没有撑地起来的想法。他伸出手,握住了贺祺然微凉的手。贺祺然的手白璧无瑕,像是艺术品,段清扬忍不住觉得自己像是玷污了什么,又偷偷摩挲了一下贺祺然的手。
贺祺然:“……我是不是该喊一句耍流氓。”
段清扬笑:“桀桀桀,小美人,你叫啊,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
贺祺然沉默,他最后只是说:“少上点网,少和陈叶黎玩。”
段清扬嘲笑:“陈叶黎知道你这么说,会和你拼命的。”
贺祺然深以为然:“她要是知道了就是你告密了。”
“……这都能赖我身上吗?”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除了你还能有谁。”贺祺然倒打一耙,“走了,该去找阿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