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一事,向来难以捉摸。
杨麒年少时的欢喜,终究化作他的催命符。
想来是相遇的时间不对,又或许是两人身份差距太大。
才让他们一个蹉跎岁月,被断送前途,一个畸形痴爱,伤心绝世。
“如果左思远没有我们做背景,没有徐景元当老师,他和马博文会有现在吗?”
舒阳对杨麒一直在盯着,就是要隔绝他和徐景元见面的机会。
这是徐景元自己的要求。
不得不说,直男拒绝人的样子,从古至今都是一样的冷暴力。
“会有,不过应该比较坎坷罢了。”
云烨没有回后殿,只是传音作答。
舒阳略微点头,是了,如果自己没有出现,左思远此生轨迹没变,那他和徐景元进开云府之后,分别面对的是马家和杨家两家巨头。
在开云府遮天的世家大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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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个人的离世并不影响五洲天地运转,每天的生生死死不计其数。
杨麒死在初夏,盛夏得信的徐景元托人送了篇悼文,文意大约是感怀两人少年时的情谊,同窗求学之心。
其余的就没有了。
卢巧巧接到这封悼文的时候用了很大决心才忍住不看。
她怕自己一看,就会忍不住不惜一切代价去杀了徐景元,为亡夫报仇。
“纵然你从未钟情于我,可我对你的情意,又哪会比你对徐景元少半分?”
泪眼婆娑间,那份迟来的悼文在杨麒坟前焚化,纸灰打着旋飞上空中消失不见,一缕柔风轻轻拂动着这个憔悴妇人的发丝。
“我答应过你,不会怨恨他,可我做不到,我还是好恨……好恨他……”
卢巧巧又一次哭晕在坟前,被伺候的下人紧急带回了杨家。
开云府大街上,一辆马车数十护卫匆匆而过。
被迫让路的行人商贾只略微骚乱,便恢复如常。
“荷花姐,你看什么呢?”
一个头发遮住半边眼的女子推了推王荷花,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啊?没什么,只是看见了杨家的马车,想起了一些事,不过不要紧,我们去衙门办文书吧。”
王荷花笑着摇摇头,把在山上听得八卦甩出脑袋。
两人欢欢喜喜地抱着一摞文书往衙门走。
民间是不流行在衙门上印写婚书的,因为这得交一份笔墨钱,有时候还得请小吏吃“喜酒”。
他们更喜欢通过媒婆做媒,然后等村中更换户籍时,族老统一上报。
这样可以省钱。
有些人甚至连媒婆做媒,族老的婚书都想省。
等王荷花把自己收留的五六十人的户籍文书都办好,给她们配了没见过面的丈夫,总算松了口气。
“多谢官爷了。”
她微微欠身,对面的小吏连说不敢,一路把两人送出户房。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热情的小吏才不屑地撇撇嘴。
这群老娘们儿一天天闲的找屁吃,专门坏人姻缘,老天怎么不降个雷劈死她们?
一定是云皇帝君被她们蒙蔽了!
王荷花不知道身后如何,即便知道了也不在意。
这些不善的目光对她来说不痛不痒,就算当面对骂她也毫不怯场,眼下她最开心的是省下一笔税款。
“工坊里新染的布颜色鲜亮,回头送到咱们商会里去,也算是自己挣口饭吃了。”
舒阳给王荷花准备的路子很多,但收容进来的人大多体弱,好生休养许久才有力气干活。
带人吃了这么久的白饭,王荷花一直觉得很不好意思。
所以迫不及待地选了染布这个辛苦却来钱快的活计。
“就是呢,这批布卖出去,再加上咱们省下来的这笔税款,可不用去庙里拿钱了。”
柳叶儿也很高兴,尽管她被打瞎了一只眼,但做事利索性格又泼辣,帮着很多姐妹骂仗,在女子联盟里颇有威望,很让人信服。
“这只是第一步,咱们还要帮更多的姐妹走出家门,听王姐姐说,她委派了月儿筹建另一家工坊,收那些寻常人家的女子进来做活,观察谁需要我们帮助。”
两人亲亲热热地朝自家工坊走,在男多女少的街道上散发着不一样的活力,格外显眼。
开云府早就没了拐卖这种行当,又加上春天的时候杨家大爷杨瑞强抢民女被抓了砍头,女子上街出行得到了极大的安全保障。
可即便如此,还是没有太多女孩子出门。
毕竟思想固化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开的。
开云府的女子联盟开始艰难成长,声势浩大的启蒙堂却从一开始就很疯狂。
读书当官的好处摆在那里,根本不需要舒阳宣传什么知识改变命运。
大家都很想改变命运……
练武太费钱,军功也有风险,唯独读书是投入低且收益极大的。
于是开云府上下十二州府的启蒙堂集体爆满,求学的孩子把启蒙堂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老夫子摇头晃脑地念叨着千字文,也不管下面人听没听懂,念完之后又把自己要教的段落,拿大字挂在身后的十几个空格处。
让屋子里的孩子在沙盘上临摹。
这是教字的院子,另一个院子里则是教算术,围着的孩子同样也不少。
只需要学十个数字,便可以进行简易的算术教程,这可比千字文那些容易的多。
余三妮坐在前排认真计算着老师出的题目,她知道自己能学习的时间很短,想要出人头地就得拼!
所以她无论算术课还是识字课都加倍用心,得以坐在前排。
“嗯,不错,学文习字可以死记硬背,算术却不能,你很好。”
教算术的司星是教千字文那个老夫子的妾室。
她很看好余三妮。
所以对第一个算出答案的三妮大加赞赏。
等到下课时她单独留下了余三妮:“你很有天赋,如果在大户人家,可能会被送到小姐身边做事,帮她打理账簿。
但咱们这里不是,咱们这里成绩好的人会被选去当伙计,你是女孩,没办法风里来雨里去的跑,当不了伙计。”
余三妮被当头棒喝,满怀期待的眼睛瞬间变得灰暗,发黄的小脸煞白。
她原以为……老师留下她……
“没关系的老师,能认字,会算账,我已经很满足了。”
如果她强挤出来的笑脸,声音里没有哽咽,嘴唇没有颤抖,司星或许真的信了。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难过,你当不了伙计,还有另外的地方给你去……”
司星伸手抚了抚她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说起了女孩子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