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虐从茫然状态中抽离出来，握剑的手变得沉稳，仍是直指萧凡的方向，一字一句道：“不错，萧凡，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可肯束手就擒，跟我去见掌门？”
    萧凡眼睛发红，表情伤感又幽怨，声音变回了他自己的，说：“师妹，我回不去了。”
    甄虐有些不忍，急切劝道：“师兄，你跟我回去吧，掌门师父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能帮你把这个寄生蛛拔除出去的！”
    萧凡还是用那种幽幽怨怨的眼神看着甄虐，说：“就算掌门能帮我恢复原样，然后呢？你会帮我隐瞒你看见的一切吗？”
    贾芊瑾都服了，幽怨你妹啊，你是男主还是怨鬼啊？
    而且还想甄虐帮你隐瞒？敢做倒是敢当啊！真不要脸！
    甄虐很果断地摇了摇头：“我不能帮你隐瞒。无论是风波城的那次，还是昨天的那次，我都会实话实说如实禀报掌门师父和完长老。”
    萧凡自嘲地一笑，失望地低下头：“我就知道......我在你心里......不过如此......”
    贾芊瑾：“不然呢？修行之人，大道至上，你一蛛头，还想扰乱我们甄虐道心？”
    萧凡：“......”
    甄虐：“......”
    因为贾芊瑾的插入，原本伤感中带一点点暧昧的气氛，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须臾，萧凡咬着牙说：“......我不是蛛头。”
    贾芊瑾敷衍地回了句：“蛛尾。”
    萧凡：“............”
    然后问甄虐：“昨天的那次又是什么事？昨天我们不是还在镇上吗？你们提前见过面了吗？”
    甄虐奇怪地看了贾芊瑾一眼。
    贾芊瑾心里一个咯噔，心想，难不成......距离自己掉下来已经过了一天了？
    果然，甄虐说：“我们来到这里已经两天一夜了，昨日你我在水中分离，我拿到剑，正欲跟那魔修死战，她却逃了......于是我转而先去寻你，却寻你不到......这才意外遇见了师兄......”
    说到后面，甄虐已经是一脸难以接受的表情，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极其艰难地继续说：“我遇见师兄时......师兄......已经将那魔修杀了......正在......活吃......”
    甄虐到底没能把那残忍的一幕完整说出来。
    贾芊瑾却是明白的，原来甄虐是当场撞见了萧凡吸食魔修。
    猜测是一回事，听别人说也是一回事，但，自己亲眼目睹，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对甄虐的冲击可太大了。
    甄虐虚弱地补充道：“而且，师兄吃了那女魔修后，蛛体变得更加完整了......”
    言外之意，她明白，这要不是什么同源的邪法，压根不可能做到。
    何况，他师兄做起来还那么熟练。
    贾芊瑾同情地拍拍甄虐：“他们一人一蛛如此紧密如此默契，肯定不是刚认识不久，显然是早就勾搭到一起了。”
    萧凡：“你胡说！”
    弑道魔蛛：“关你屁事！”
    萧凡和弑道魔蛛的声音同时在一张嘴里发出，像开了混响的左右双声道。
    贾芊瑾：“......”
    甄虐：“......”
    贾芊瑾心想，太不给面子了，你们怎么突然又没默契了？
    不过无所谓，贾芊瑾接着对甄虐说：“你清醒一点，你顾及同门之情，他却不顾及，他打你时可是一点没留手啊，那都是下死手，摆明了要杀你灭口。”
    甄虐：“......”
    “师妹！”萧凡喊道，张口便是一通解释。
    但贾芊瑾用更大的声音把萧凡的声音盖了过去：“而且！他在密林的时候就要杀我！要不是我命大！你哪可能再见到我！”
    甄虐泫然欲泣，一抬手，示意他们都别说了。
    贾芊瑾收了声。
    萧凡也住了嘴。
    甄虐说：“师兄，你若是不肯跟我回宗自首，我就只能对你不客气了。”
    她话中还带有几分伤心，但更多的是坚定。
    她已下定决心，不会再犹豫不决。
    萧凡垂下了嘴角。
    其实，哪用甄虐再这样说呢。
    萧凡太了解自己师妹的性格了。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师妹不会帮他隐瞒的。
    他说那些，不过是始终对师妹抱有一丝幻想，希望师妹可以在宗门和自己之间，义无反顾地选择自己。
    可惜，这终究是不可能的，师妹永远是那个大公无私的师妹，心中只有浩然正气，没有人情，更没有他。
    “好吧，我明白了。”萧凡喃喃低语。
    然后，他陡然变脸，八条蜘蛛腿在地上齐刷刷地挪动，速度奇快地冲着甄虐的方向袭来！
    甄虐反应同样奇快！
    甄虐一把搂住贾芊瑾的腰身，将她护在自己的保护范围里，同时一剑刺出，剑光在空中绕成一团光缎，格挡住了萧凡的奇袭！
    夹在两股气势中的贾芊瑾简直要疯了！
    要不是甄虐护着她，她估计已经被夹扁了！
    萧凡被剑气挥退，不敢置信地瞪着甄虐和贾芊瑾：“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明明受了重伤！”
    甄虐抿唇不语，透彻心寒，结成眼底的冰凉。
    萧凡质问贾芊瑾：“你刚刚给她吃的是什么？怎么她的伤好的这么快！”
    贾芊瑾冷笑，心想你要是再废话久点，甄虐的伤可能就全好了。
    贾芊瑾从袖中拿出八张符，对甄虐说：“我有娘给的护身符，你把我放下去，专心对付他。”
    甄虐眉头拧起，看看贾芊瑾，又看看萧凡，没有松手。
    贾芊瑾：“听话呀！带着我怎么打架？”
    甄虐：“......”
    萧凡：“......”
    贾芊瑾晃了晃手中的符纸，瞥了萧凡一眼，说：“放心吧，除了护身符，我还有其他保命的底牌呢。”
    萧凡：“......”
    萧凡和弑道魔蛛都无语了。
    因为他们确实在贾芊瑾手里吃了大亏。
    金丹修者在练气修者面前吃亏，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更别提萧凡身上还带着个弑道老祖。
    关键贾芊瑾的手段都太邪门，无厘头的很，看似很有用的可能没用，看似没用的又可能出其不意，倒让人不得不防......
    弑道魔蛛悄声对萧凡说：“这魔崽子太古怪了，你要小心，先杀掉这个人修，再对付她。”
    弑道魔蛛可不想再应付一次那个大蛇一样的东西了，不然，以他现在的状态......也不用再弑道了，改逝世吧。
    而甄虐也终于同意了贾芊瑾的要求，不太放心地护着她到角落，看着她支起屏障，才提着剑迎向萧凡。
    剑气如虹，蛛影残丝。
    方寸溶洞哪里支撑得住他们斗法，一时间又是地动山摇，落石与山灰齐飞，剑气共天光一色，溶洞几乎要被搅碎。
    贾芊瑾一边努力护好自己，一边期盼甄虐赶紧打赢。
    按照贾芊瑾对当下局势的理解，男主应该也是受到了重创的，不然不会一副半人半蛛的模样。
    毕竟，这模样，当个boss还能算合格，当男主就......太掉份儿了。
    而甄虐，虽然也受了极重的伤，可谁叫她还是掉进了灵泉这儿呢。
    虽然灵泉已经没了，但贾芊瑾在啊，贾芊瑾喂了甄虐王小真那边的药，已经帮她控制住了伤情。
    这种情况下，只要甄虐别被强行降智蒙了恋爱脑，应该是她的赢面更大。
    就在贾芊瑾分析完，战况已至白热化，甄虐一剑劈开魔气，那柄长剑架在了萧凡的脖颈。
    萧凡八条腿断了三条，头发衣裳凌乱，额上有伤，潺潺流着血，流进了一只眼睛里，只能稍微眯起眼。
    甄虐轻声道：“结束了。”
    萧凡：“若我不想结束呢？”
    贾芊瑾抢答：“那你就自首啊！既不想自首又不想以死谢罪，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萧凡：“......”
    萧凡真想吐血。
    每次他想制造一点气氛什么的，就会被贾芊瑾打断。
    气死他了。
    甄虐叹气：“师兄，人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萧凡苦笑：“师妹，我是身不由己......”
    贾芊瑾又抢答道：“人在江湖飘，谁都身不由己！”
    “你住嘴！”萧凡表情顿时狰狞，还没断的五条腿齐齐举起。
    随着他这一动作，架在他脖颈的剑又逼近了半寸。
    萧凡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悻悻停了动作。
    可萧凡实在气不过，道：“师妹！她也是魔头！你为何不处置了她？”
    甄虐一怔。
    萧凡捕捉到了甄虐神情中一闪而逝的恍惚，觉得有戏，再接再厉：“我是被控制住了，我真的身不由己，而她呢？你应该察觉到了吧，她是纯血魔种，一旦她作孽，到时候可是会腥风血雨的！”
    贾芊瑾：“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作孽了？而且我是什么跟解决你冲突吗？你师父没教过你矛盾要一个一个解决吗？现在是要解决你，主次矛盾分清楚好么！”
    萧凡：“............”
    在这一刻，甄虐没由来的，回想到了离开富贾山庄前，她们的娘对她们说的那些话。
    所以姐姐的身份其实......
    娘早就知道了吗？才会对她们说那样的话？
    “如果她真的是魔......”甄虐定了定神，说：“那我会看好她。”
    “看好她？”萧凡差点叫出了声：“你对自己青梅竹马的师兄刀剑相向，却对一个认识不久的魔女说要看好她？”
    甄虐皱眉：“她不是认识不久的魔女，她是我姐姐。”
    “哈哈哈哈！”萧凡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
    一笑，伤口迸裂，血流的更厉害了，几乎一双眼睛都被熏得通红。
    萧凡血红着眼睛大笑：“你认一个魔女做姐姐？甄虐？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甄虐吗？还是说......你居然！居然如此双标！”
    甄虐：“......”
    贾芊瑾：“......”
    噫，有的人，明明是在大笑，却比哭还难看呢。
    萧凡还在咆哮，悲愤地吼着：“我们二十年的感情！当真比不过你们的二十天吗！”
    甄虐：“.........”
    贾芊瑾终于憋不住了，躲在屏障里冲他喊：“你能不能别这么矫情？你也不看看你二十年里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好意思指责你师妹吗？”
    甄虐眼角含泪，身形微晃，但执剑的手却很稳，轻声说：“师兄，人，要为自己做的事，承担责任。”
    这句话甄虐之前已经说过一遍了。
    甄虐：“你做了宗门不容的恶事，被我撞见，我便不能置之不理。而我姐姐，我们一路上同行，我看着她扶贫除恶，未见她伤人一分一毫。”
    弑道魔蛛的声音冷呵呵地响起：“傻姑娘，那是她在骗你。”
    甄虐：“是不是骗我，我会用自己的眼睛看，不用你这个魔头说教。”
    弑道魔蛛：“呵呵！不知天高地厚！”
    甄虐：“不干你的事。”
    弑道魔蛛：“哼，你的个性，虽然刚直愚蠢了些，却比现在的萧凡好点。”
    甄虐：“......”
    甄虐这才发现，从刚才起，就没听到萧凡的声音了。
    甄虐觉出不对，皱着眉寒声问：“我师兄呢？”
    弑道魔蛛桀桀怪笑：“那个没用的家伙，崩溃了，正在哭呢。”
    甄虐：“......”
    贾芊瑾：“......”
    弑道魔蛛：“他接受不了你愿意担待魔女，却不愿意担待他。”
    甄虐剑锋逼近：“这不是担待不担待的事......我不要跟你说话，把我师兄还出来！”
    弑道魔蛛：“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么，他崩溃了。人这种东西，就是如此脆弱，如此渺小，一崩溃就会失去自我，就会心境大乱，瓦解崩盘......现在的他，连给我当个容器都不配。”
    甄虐的眉头越拧越紧，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她的直觉也确实没错。
    只是，弑道魔蛛接下来的动作太快了，快到，甄虐根本没有时间反应！
    就在弑道魔蛛说完萧凡给他当个容器都不配后，萧凡的头，如同熟透了的西瓜，倏地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