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杀”字声音很低,听起来好像他快要断气了一般,但却透露着无比的冰冷。听到命令,那几人瞬间冲到了我的面前,一招之内便要结果了我,可还未举起刀,便纷纷狼狈掩面,狂咳不止,我重又把手伸进锦袋里,又掏出一把胡椒面,洒向了他们,他们丝毫没料到我会使出这么下三滥的招数,被辣椒喷面,恐怕现在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只有严公子适才离得较远,没被洒中面部,但也咳嗽得够呛。
那几个杀手仓乱之中,一边掩鼻揉眼,一边拿着刀四处乱砍,有一个同伙被其余同伙的乱刀砍中要害,立刻就见了阎王。
我用脚踢起他掉在地上的刀,刀从地上弹起来激飞了出去,刀锋到处,瞬间又干掉了一人,然后将弩掷向另一个杀手的面部,却被他躲了过去,可他躲到严公子面前,却又突然倒下了。
正欲趁隙逃出屋内,只听严公子呼喊了一声:“助我!”另一个杀手突然停止了胡乱挥刀,摆出了一个弯腰撑膝的架势,我还没明白过来,却严公子一个助跑,踩在那人背上,从我头顶的窗口撞了出去,我瞟了一眼被撞开的窗户,心想怎么跑了?茫然间回过神来,突然想起来我面前还有一个杀手没有料理,正要上前干掉他,却发现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霎那间又忽然倒下了。
我取出火折子,低头察看,发现那人的脖颈大脉已然被割断了,那双眼睛还死死地盯着前面的地面,想来是严公子干的,他在踩到这人背上,一跃而起撞向窗户的同时,一刀割断了他的颈部大脉,等他从窗户飞出去,这个杀手还兀自保持着站立俯背的姿势,片刻之后才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我又看了看刚才掷弩却被躲开的那个杀手,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我将他翻了过来,他的背后靠心的位置上有一个豁大的伤口,应该也是他刚才躲到严公子面前时,被严公子从背后捅了一刀。
我捡起掉在地上的手弩放到了背后,右手提刀走了出去,来到了中间的屋子,中屋里除了几张柜子,并未发现有人,但却看到,第一次来这个院子里时,被宰杀的那头羊躺在这儿,被剥开了一点皮,但还未断气,只不过刚才躲避杀手慌忙翻滚进来时没有注意到它。那么,也就是说从我第一次到这里,到之后离开,一直到现在又回到这里,这头羊只是被人拖了进来,然后就一直躺在这儿,没有再被人动过。
我往南边的侧室里去,还未走到门口,便看到门口有一条细微的血线流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挪到侧室门口,用刀掀开了门上的帘子,正要往里进,一个穿着花色衣服的人直挺挺地倒了下来,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人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我这才看清,此人穿的是内监服饰,大红色底,上面有内监专用的葫芦纹饰,而且从服饰颜色上看,是宫内一名品级较高的五品带班太监。
这个太监倒在地上的时候,没发出一点挣扎的动静,已经死透了,而且从嘴角边血痕的干涸情况来看,死了没多久,可能是在我进入铺子的时候刚刚毙命。我跨过他的尸体,走到侧室门内,侧室里杂乱地堆着很多的毡毯,有成摞的,从地上一直摞到半墙高,有的是胡乱卷起来堆在一起的。
毡毯上的图案十分怪异,但凡是街上胡人商铺售卖的毡毯,多是一些织有异域风格但也寻常的饰样,如家常宴饮、动物、花树之类的图案,或是一些条纹或方形的纹样,这里堆着的这些毡毯,上面尽是一些相貌十分怪异的怪物纹样,有的张着血盆大口,露出一嘴的尖利白牙来,有的眼睛大得吓人,仿佛要把人瞪进毯子里一样。
随手翻扯了几下,堆着的散乱毯子便呼啦倒了下来,空隙里露出了一只穿着官靴的人的脚,我急忙把倒下来的毯子一张张拖开扔到一旁,这只人的脚,渐渐显露出来,露出了一条腿,然后是躯干,他的肚子上赫然出现了一个伤口,血从伤口流出来,洇湿了大半边衣服,他躺着的地上,已经是一大片血迹了,看样子,这人多半是没救了。
我继续拖开毯子,却渐渐觉得不对劲来,眼前的这人似乎很熟悉,即便没看到脸,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坎上越来越浓重,直到最后一张毯子拖开,这人的头脸终于露了出来,却让我无比的吃惊,竟然是李准!堂堂的京兆府少尹,竟然会在这里,以这样的一副模样。
他身上的血好像早就流干了,脸色惨白得没一点血色,只有那双眼睛还睁开着,是那双熟悉的眼睛,却早就没有了生气,瞳仁黯淡无光,尽管已经死了,但眼睛却是以一种极为惊恐的形状睁着,好像眼角都要睁裂了开来,似乎是在将死未死时被人用毯子盖在了身上,像是极不甘心就这样死去,要挣扎着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把盖在头上的毡毯睁开刺破一样。
我没死过,但我记得我曾经濒临过死亡,被人割开了手腕,扔在屋子的角落里。那是一间灶火房,暗得只有一扇小窗,屋顶低矮得几乎能擦着头皮,屋里都是烟熏火燎的气味儿,尽管血在一直往外流,已经动不了了,但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烟熏得我嗓子疼,而且被人用竹篾编成的箩筐堆在身上,盖在脸上,我用尽力气想多呼吸几口空气,用尽全身力气想把脸上的竹篾瞪开,就像现在的李准一样,我想,大概他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在接近死亡的最后一刻,却被一个路过的陌生人救了起来,而他显然没有这样的运气。
堂堂京兆府的少尹,竟然像丧家之犬一样,就这么被人杀死在这里,而在凌晨,我们追查黑衣人的下落刚刚分了手,我记得那时候他是要去查询坊门的守卫,坊门的守卫,那不就是还在身后随我来这里但还未到的那一帮人吗?
在延庆寺旁分开,往西去坊门那里的李准,却又折返回来死在了羊杂铺里,还有那几个随他一同前去的衙役也都不见了,但我的眼光稍移,却发现了另一件让我万分惊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