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劳马
作者:山顶洞人类   半死离阳,凶茧最新章节     
    出发前,赵将军命前军斥候再去沿途探报,副将不解,问道:“大帅不是早已派出斥候前往,我们有必要再派斥候前去探查吗?”
    赵将军道:“这是本将的习惯,本将麾下的斥候都是跟着本将南征北战的老兵,交给他们我心里踏实。”其实赵将军先前早已派出两拨斥候打探过周围地形,只不过他用兵一向谨慎,之所以决意从此路行军,实则还有另一番计较。
    虽说从孟寨方向追击敌军,绕了远路,不太可能会被敌军看破,但还是要做完全准备较为稳妥,四个时辰前,在赵将军出发后,根据他走之前的建议,魏国公亲命飞虎营和鹰袭营两营人马由赵将军副将张铁定带领,前往劳马岭,大军前往孟寨,一路上俱是天险,不必担心安南人偷袭,只有一处叫劳马岭的地方地势略缓,可容大军翻越,事有万一,大军行进,如果消息真的泄露被安南人知晓,倘若趁大军进军孟寨途中,安南军翻越此岭冲击大皓军侧翼,威胁极大,后果不堪设想,这也是唯一一处可能被安南兵偷袭的隐患之处,为保万全,两营人马每营各一千人,由张副将带领提前运动至劳马山岭布防,护卫侧翼安全,这时,想必张铁定早已安排妥当,想到此处,赵将军心下稍安,命大军加快前进。
    劳马岭,两个时辰前,张铁定已经带着两营人马到达劳马岭背阴山腰处,他心里还在暗自奇怪,明明一营人马足可胜任之事,魏国公为何要遣两营人马各出一部,分别由两名偏将率领,同自己一起前来,但既然人马已到了此处,多想也是无用,先行构筑防线,待回头见了赵将军再细说此事。
    劳马山岭面阳一侧有两处凸出高地,像两座天然的马面墙,正好一左一右拱卫此山岭凹口,易守难攻,只要牢牢守住这两处高地,此处便是天堑,一只鸟也飞不过去。于是,张铁定命令两营人马翻过此岭,在面阳一侧居高临下,分别行动,于两处高地构筑坚垒,飞虎营在山口以东扎寨,鹰袭营在山口以西扎寨,互相策应。
    分派完任务,张铁定总算松了口气,想着到底没有耽误大军行进,料想有此坚固营垒,安南军必不敢偷袭,即便偷袭,两千人马防守,铜墙铁壁一般,安南人也绝无可能攻破此处营寨,只待大军穿过此山,进入孟寨,安南国都即日可下,事关重大,张铁定安排完毕后,令副手向赵将军送报,让赵将军放心,自己则坚守此地。
    鹰袭营是从平原地区调来的军旅,不似飞虎营是云南本地山地军旅,颇不善山地防守,张铁定便留在鹰袭营亲自指挥其构筑营垒,命飞虎营偏将依惯例扎营即可,鹰袭营虽说缺乏山地战经验,可在张铁定指挥下,却也行动极快,仅一个多时辰,便将拒马、壕沟、滚木、火石皆已备齐,弓弩手、枪兵依次就位,只待安南人前来。
    张铁定心想,飞虎营已在西南征战多年,恐怕早就扎好了营垒,不过,还是亲自去看一看放心,可没想到,走到飞虎营寨后,张铁定瞬间惊出了一声冷汗,两个多时辰过去了,飞虎营竟还在磨磨蹭蹭,连壕沟也未挖好,营内更是一阵混乱,带队的偏将在一旁打盹,仔细看时,竟然还有几个安南百姓不知什么时候上到了这里来,正在和士兵说话。
    张铁定大怒,当即命跟随在身旁的鹰袭营士兵将偏将拿下,要就地正法,鹰袭营的士兵看到飞虎营人马竟然如此惰怠儿戏,也是怒不可遏,上前便扭住偏将,飞虎营吃痛,偏将一声招呼,数十名飞虎营士兵当即围了过来,眼看就要与鹰袭营士兵火拼,张铁定喝令住两边人马,心想大军已经快要走到这里,大事为重,便命人放开偏将,催促飞虎营立刻加紧构筑营垒,如果半个时辰后还未建好营寨,必斩偏将,偏将连连承诺。
    可为时已晚,正在此时,只听得山下人马嘶叫声响,安南人突然出现在了山脚下,开始攻山了!紧接着,令张铁定没有想到的一幕出现了,随着安南人攻山,飞虎营人马未曾接敌便即溃散退却,张铁定喝令不止,他怎么也想不通,在此地作战多年的山地劲旅——飞虎营,为何会闻敌而逃,那该死的偏将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但他已然顾不上这些,令鹰袭营拼死挡住,并令其分出三百人到此处防守,一旦被安南人攻破一处,大事去矣。
    安南人一连向山口发起三轮冲锋都被鹰袭营挡下了,士兵们用滚木、火石从山腰上砸下去,瞬间便带走一大片安南兵的尸体,但安南人好像疯了一样不顾死伤往上冲,随着一声号响,第四次攻击开始了,但良久,士兵们却没有看到人,过不多久,才有人惊呼道:“老虎!”
    山腰处,距离东侧高地不远的地方,出现了一只斑斓猛虎,向营寨冲了过来,紧接着,丛林中钻出了二十余只猛虎,尽皆冲了过来,猛虎后是尾随其后的安南军,刚才调到此处的鹰袭营士兵还剩下两百多人,纷纷持弩射击,但惊骇之下,竟有数只猛虎未曾命中,安南军箭如雨落,不多时,营寨被冲破,士兵们杀红了眼,将老虎乱搠而死,同安南军厮杀在一起,部分飞虎营士兵本已撤到远处,眼见山口被冲破,不顾偏将阻拦,返回加入战团,但东侧营寨已然被攻破,安南军从两侧包抄西侧营寨,士兵们拼死血战,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了。
    远处山峦上残阳如血,阵地上只剩下了张铁定,他重伤在地,安南人将他搜了出来,绑在了旗杆上,一刀一刀割他身上的肉,张铁定红着眼,想自尽却没有成功,在捱了二十刀后,安南人一刀插在了张铁定的咽喉处,随后,他们像潮水一样涌上了劳马岭。
    劳马岭十数里外,火把连成一条火蛇,在漆黑的山岭中向前蜿蜒,大军已行进了三十余里路,追击了许久,并未见到有安南军行军的痕迹,赵钟心想,安南人果然不曾识破我们的进军路线,不过,此前魏国公撒出去的斥候已有半日不见踪影,前军斥候先于大军半个时辰出发,到现在也还未见回报。
    半个时辰后,大军穿过了距离劳马岭两里地远,位于其山阴面的一侧路段,并未发觉山上有任何异动,按照约定,张副将率领一支人马已先行控制住劳马岭山阳一侧,并已派兵回报,看来,安南人肯定没有来偷袭这里,可赵将军心中却隐隐觉得有些奇怪:“虽然铁定此前已派斥候报过,但大军行至此处,他为何不派斥候再次回报情况。”于是,他便派一斥候到劳马岭上去问询张副将,大军继续行进。
    又行了半个时辰,却还未看到那处叫孟寨的关口,反而行至一处山壁小路,此处大路陡然变窄,细看之下,是一条位于山崖半腰的路,右侧是深谷,谷中漆黑一片,左侧是山壁,高约数丈,但这条断崖上的路并不很长,借着火把的光,隐约看见只需要过一道弯梁便又是平坦大道。
    副将问道:“将军,白天魏国公派去的斥候探报,并没有说这里有一处断崖小路,此处如此凶险,为何会漏掉不报?不会是探错了路吧?”
    赵将军说道:“大军的斥候都是久在军中,绝不可能探错路,怪就怪在我们先前派出的斥候怎么也没有回报,按理说,他们前出探路,看到此处与魏国公斥候所报不符,应该立刻回报于我。”
    赵将军心生疑虑,心头始终隐隐不安,此处险要,不可久留,忽然想起来,刚才派去劳马岭去寻张副将的斥候,也早应回来了,怎么还没见人,心下一阵紧促,暗说事情不对,传令道:“后队变前队,立刻撤退。”
    副将正要传令,却有一卒发现前方草丛里似乎有人趴着,便命其上前,士兵用长枪拨开草丛,赫然看到,原来是先于大军出发的斥候,倒在一处石碑旁,已然气绝了。
    石碑上有阴刻汉文——孟寨二字,看来这斥候是行到此处发现了这处石碑,正想要回马报与大军,不料被人从背后射死了。
    孟寨怎么会在这里?按照此前派出的几拨斥候查探,孟寨应当位于前方数里之外,而且地形完全不对!种种反常迹象出现,赵将军暗叫不好,感觉周身冷风陡生,抬眼看去,周遭断崖阴气逼人,漆黑的丛里是杀气袭来,喝令副将立刻退军!
    只听头顶一声唿哨,安南人出现了,箭矢如蝗,他们将事先布好的滚木巨石推下,撞在大皓士卒身上,压着他们一起跌落谷底,狭窄的山道上顷刻便被士兵和马的尸体堵住,紧跟着,大皓军的后方也出现了安南人,正是之前攻占劳马岭的那伙人,他们商量好了一般,前后夹击开始进攻大军。
    只不过,埋伏于此处的安南人太过心急,未等大军全部进入伏击圈便开始动手,因此,后军的弓箭营、弩营、神机营未受太大波及,本已转向等待撤退,此时眼见前军被伏击,后路也被截断,立刻分别向后面和崖上的敌军展开攻击,站在断崖前攻得最凶的数百安南军纷纷被击中,从上头滚落下来,这后三营都是远程攻击精锐,堵截的安南人抵挡不住大皓后三营的猛烈攻击,三刻钟后便被击溃了,但崖上的安南人仿佛得到了死命令,不去管向他们射击的大皓后军,而是全力进攻前锋,前锋骑兵已折损大半,重甲兵纷纷涌到前侧,抵挡落石箭矢,转眼间也损伤过半。
    赵将军放眼看去,短短三刻钟的时间,前锋、中军又有无数士卒倒下,几乎损失殆尽,只有后军打开了缺口,且中军和后军已被大量滚木落石截断,现下想要保全剩下的部队硬战脱困已不可能,再打下去只能让后三营白白送死,于是用尽最后力气向后军传下军令:“不可再战,快快撤退,替弟兄们报仇,退!”
    此时,澜沧江畔的大营中,一封军报送至,魏国公屏退左右,看完军报后,将其销毁,令斥候加紧探听前军消息。
    崖上,一颗投石掷下,将赵钟重重砸倒,翻滚下悬崖去了。
    后军士兵并未执行赵钟军令,拼命前冲,用密集的铅弹、弩箭射向敌军,但安南军依据险峻地势同后军消耗着,看来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攻击主将,并不急于同残军围堵死战,后军偏将止住士兵的鲁莽冲锋,为免全部被围,命令剩余人马救起活着的士兵,快速撤回大营,禀报大帅再作计较。
    五千人马,此时只剩下一千五百余众,往大营方向撤去,安南人并未追赶。
    回到营中,后军副将闯入大帐,见到魏国公便责问道:“大帅,我军遭遇埋伏,惨败!大军五去其四,只剩末将千余人马折了回来。”
    “赵将军呢?”魏国公急忙问道。
    “赵将军一马当先,被敌兵落石击中,已跌落崖下,殉国了!”裨将泣道,转而又怒气陡生,问道:“大帅?军中斥候何在?探查有误,根本没有什么关隘,我军是在一处险要山崖处遇到的伏击,那些安南人早就埋伏在了那里,大营派出的斥候不可能没发现!斥候何在?”
    “住口!”魏国公怒道,“分明是你等轻敌冒进,拿圣上压本帅,不听劝阻,致使有此惨败,令我前军损兵折将,还敢胡言,将罪责推脱给斥候,左右,与我拿下!”
    众将见状,纷纷出列求情,魏国公挥手令士兵退出帐外:“看众将面子,暂且饶你败军之罪,退下!”副将恨恨而出。
    “本帅已探明,安南三镇叛军正驻扎在兀腊城,传令全营,明日卯时出发,大军直扑兀腊,令木将军率部今晚渡河,明日丑时从孟寨方向先行,按照预定方案,迂回到兀腊后方,截断敌军退路,两下合击敌军,将其三镇兵马围歼于兀腊城。”魏国公下令道。
    有将领不解,拱手问道:“大帅,赵将军刚刚遭遇埋伏,罹难身死,我军大败,此时出兵,还是从同一条路行军,是否太过仓促?!”
    “用兵要出其不意,此前我苦劝赵将军,不听我言,冒进兵败,此刻敌军初胜,正是轻敌大意之时,他们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我军会在此时东进,更想不到我军仍走的孟寨方向,正好攻其不意!尔等一误再误,要步赵钟后尘吗?不必再说!”
    帐中另一部分将领都是魏国公的死党,此时群起而攻之,指责起这些质疑魏国公的同僚们,诸将不敢再言,纷纷回营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