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坟包
作者:山顶洞人类   半死离阳,凶茧最新章节     
    “你们都回来了?这是哪儿?”我有气无力地问道。
    侍卫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侯爷,你怎么了?我们一直都在这儿啊。”
    他们扶我起来靠在竹子上,我让他们散开,看了看周围,发现我是在拱桥边。
    我又问道:“你们是在哪里找到我的?你们怎么突然失踪了?”
    侍卫们用更加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说道:“侯爷,咱们一直在这儿啊,大家伙儿正在找标记,就听到你喊找到了,然后就发现你晕倒在桥下,大家伙儿把你扶到这儿,一直到现在你才醒。”
    这下轮到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了,突然我的左手手腕又是一阵疼痛,但好似没有之前那么痛了,他们说,听到我呼喊,在桥下发现我之后,我的手腕已经骨折了,我摸了摸左手,手竟然还在,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既然手在,这便让我对此前山洞经历一事产生了怀疑,难不成真的出现了幻觉?可这幻觉也太真实了,如果这不是幻觉,我的手腕应该早就断了的。
    他们说,后半夜的时候,大家伙儿都在林中休息,听到我突然大喊大叫,便围了过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对他们说起了梦中我去到一个山洞之中的事,但只是挑了一部分,把见到王子,入睡,醒来后见到严公子的事情说了说,走廊后的石门和那个老妇人并没有提到。
    令我没想到的是,他们也做了同样的梦,原来他们并不知道其他人也都做了这个梦,见我说起了此事,都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凑了凑,竟然和我说的经历大差不差,好像所有人都同时在梦中到那个山洞仙游了一般。
    于是,我便带着他们沿着梦中的记忆,过了小桥,走入山林深处,找到了梦中那个山洞的入口的地方,可这里哪有什么入口,只是一整块天然形成的山壁,不禁令我大感诧异,看来是梦无疑了,可我心里却隐隐觉得这不是梦。
    我们又回到了拱桥那里,找王子留下的标记,找了许久仍一无所获,我特意又去拱桥旁底下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异常,到天微微明时,两个侍卫回来了,两天前,他们与我们分开,到别处去打探消息,现在刚回来报我。
    原来,就这一夜之间,周围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安南丞相昨夜在卫队保护下突然从兀腊城返回国都,在行至距离国都二十里的安鲁镇时,也就是刚才,被一队黑衣人伏击,黑衣人藏在路两边,等卫队经过时,以闪电般的速度展开攻击,尽管卫队人多,但难以招架黑衣人,一场激战,丞相卫队被杀手缠住,死伤大半,卫队想要保护胡季返回兀腊,但他却突然抓住身边一名护卫,随即一刀插在了他的肚子上,用力一划,豁开了一个口子,伸手将他的肠子扯了出来,周围的护卫不禁大骇,那护卫还没有断气,兀自在地上惊恐地瞪着双眼。
    “后退者全家斩首!”安南丞相撕叫着,仿佛要把周围的护卫们撕碎了一般,护卫们只得硬着头皮冲杀上去,一个个倒在地上。
    其他人挡住黑衣人,胡季则在几名贴身护卫的拼死保护下突出包围圈,往兀腊方向逃了回去,我派去跟在暗处的侍卫,认出了这帮杀手领头的人是严公子,他真的到了安南。
    胡季和几名护卫狼狈地奔逃向兀腊城,只要逃到城中便得救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已被自己彻底控制下的安南,竟然还有这样一批杀手在暗中埋伏自己,是以回国都的路上并未带领大批军马,却没想差点命丧敌手。
    我们现在所在的爪里渡,离安鲁镇并不远,听到侍卫的回报,心说不妙,既然是严公子出手,以他的缜密心思和手段,断然不会让安南丞相活着回到兀腊城,一定还有后招,这个人现在还不能死,当下,侍卫早已将附近地形打探清楚,我们便抄近路去截住安南丞相。
    安南丞相带着几名护卫,往兀腊城狂奔,跑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快要到城下了,只需再过一个小山头便能看到进入兀腊的那个隘口。
    突然,从林中飞出几支劲弩,几名护卫瞬间都被射杀了,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便全都从马上跌落下来,紧接着,又一支弩箭飞出,正中安南丞相座下的马,马嘶鸣一声倒在地上,随后,四支弩箭分别射中了他的手腕、脚腕关节位置,安南丞相顿时嚎叫起来,但是却并没有看到放箭的人现身。
    几声鸣响,这次是一支长箭,射中了他左腿的膝盖位置,然后,一支接一支的利箭激射过来,每次都射在他的膝盖和肘部的关节位置,看样子,攻击他的人并不想立刻就结果他的性命,而是要活生生地折磨死他,安南丞相现在四肢的关节上都卡着箭头,生不如死,只剩下了哀嚎,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凶残气焰。
    终于,一个黑衣人从林中走了出来,这黑衣人身高约五尺,右腰悬着玉佩,两只手都戴着鹰爪锁子手套,他不慌不忙地走到安南丞相身边,摘下了自己的面罩,让安南丞相看个清楚,正在嚎叫的安南丞相看到这一张脸,恐惧的双眼几乎要从眼眶中掉落出来,说不出话来。
    那人从箭袋中拿出一支长箭,悬到离安南丞相眼睛两寸高的地方,对准他的眼睛慢慢刺了下去,刺到眼皮上头,然后猛地插进了他的眼中,鲜血迸射,箭头几乎没入脑中,随后又拿出一只箭,刺入了他的腹部,第三支箭,对准了他的喉咙,刺到一半儿却停住了手,转过头看着刚才自己出来的这片林子。
    我和侍卫们从那里走了出来,就在他把箭刺入安南丞相眼中的那一刻,我们刚刚赶到。
    侍卫们想要上前却被我拦住了:“等一下。”
    “您不是说他现在还不能死吗?”侍卫们问道。
    “我也没说他必须活。”我说道,当下便命侍卫们上箭,将弩机对准黑衣人,听我命令。
    这安南丞相作恶多端,实在没有理由让他活下去,最好先让黑衣人给他点苦头吃,然后我们再出手制止,这样正好借此人之手杀了他。
    黑衣人见我们走了出来,手中的箭没有再刺下去,而是看着我们。
    “你就是在国都帮我们的那个人,你是谁?”我一眼便看到了他右腰挂着的那枚玉佩,侍卫们也认了出来。
    “你很想知道吗?”黑衣人问道。
    “当然。”我说道。
    他没有搭话,但隔着面罩,我能看出他在冷笑,然后他一个飞身,跃入路边山坡下的密林中不见了,侍卫们要追,我一挥手制止了他们。
    我们围在了安南丞相的身边,他哀求着,让我们救他,看到他这副死猪样儿,有的侍卫已经乐了起来,一脚踢在他的腿上,问他埋伏大皓军队杀害赵将军的时候怎么没见这么客气,安南丞相说这都是大皓内部的争斗,与他无关,侍卫又一脚踢了过去,问他张统领的死也跟他无关?有几个侍卫已经伸手去将他身上的箭拔了下来,痛得他杀猪般叫了起来。
    “我们是礼仪之邦,不要这么野蛮,把丞相大人抬到树荫下头,日头太热了。”我说道,几个侍卫几乎是拖着将他放到了路边的一颗树下。
    “认识这个吗?”我将玉佩放到他脸前。
    “不认识。”他说道。
    一个侍卫伸手握住他膝盖处的一支箭,晃动了几下,他立马又嚎了起来,喊道:“确实不认识。”
    我让他说说截杀安南使团的事情,他说数月前,国王不知从什么途径获取了一份机密信件,至于是什么人写的却不清楚,内容是魏国公勾结回鹘大军要偷袭京城的事情,里面还提到了关于锁甲军的事情,国王派使团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打着朝贡的名义把这份书信送给大皓皇帝。
    我问他道:“此事与你何干?谁让你截杀的使团?”
    他挤出一脸怪笑:“是魏国公和你们的元离丞相给我来的书信,让我截杀使团,避免消息传到皇帝那里。”
    “如果是这样,那后来你为何会卖了魏国公?”我疑问道,反叛朝廷是死罪,即便安南国王不计较,圣上也不会这么轻易饶了他,他不可能不知道二次反水的后果,即便他卖了魏国公,依照圣上的行事方式,他也终究是死路一条。
    但安南丞相说,他后来感觉到魏国公不能成事,自己害怕了,于是就反水向朝廷招供了魏国公的罪行。
    我点了点头,虽然我并不相信事实便是如他所说的这样。
    一个侍卫从远处驰马过来,说道:“安南丞相的卫队已经尽数被杀死,但严公子等人并没有追过来,而是往国都方向撤退了。”
    如此说来,他们是知道安南丞相逃不了,所以才没有追过来,或者说,他们是故意放走了安南丞相,那么,严公子和刚才那个黑衣人应该是一伙的,也有可能他们只是提前获知了黑衣人的行动。
    “回来的路上还看到了几具尸体,被人杀死在路旁,像是在国都追我们的那些镇兵。”侍卫说道。
    “哦?”这些镇兵不是正在看守王宫吗?怎么死在了这里?看来他们是要到兀腊城去,结果路上被人杀死了。
    “死了多久了?”我问道。
    “还未细看,我就急着回来报侯爷了。”那侍卫说道。
    “你们先去看看现场,我送丞相大人一程,随后就到。”我对侍卫们说道,他们便往东去找那些镇兵被杀的现场了。
    待他们走远,我回到丞相身边,他还没死透,我从怀里掏出一个挂饰,是一只金色蟾蜍,这是抓捕魏国公那天,我让潜伏在安南的羽林卫偷偷记录下来,找当地的能匠仿制的。
    本已奄奄一息的安南丞相看到这金色蟾蜍,眼睛里忽又有了亮光。
    “丞相大人,你就这么走了?后事还都没安排呢,我可以替你传传话。”我说道。
    “你,你是从哪得来的这个东西?”丞相惊恐道。
    “这金色蟾蜍,除了你之外,就只有你的独子有,你说呢?”我故意诈他道,他此时心神已乱,在我的语言逼问下,已经逐渐处于崩溃的边缘,如果说临死前还有什么值得他在意的事情,恐怕就只有他唯一的独子了。
    “不,不可能,他好好地呆在国都府宅里,有卫队保护,你不可能见到他。”他结巴道,他恐怕现在已经连自己说的话都不相信了,连语气都在颤抖。
    “丞相大人,不要再浪费时间自欺欺人了,那几个镇兵的尸体你也见到了吧?他们为什么要从国都跑到兀腊城里向你报告,实话告诉你,那天他们追的那伙人,就是我们,我们一共进去了三拨人,这个金蟾蜍,就是我们的人送出来的。”我说道,看着他越发恐惧的眼神,我知道我说的话奏效了,“你大概不像让你的儿子落得和你一样的下场吧?”
    “我说了他也是一样的下场,你们的朝廷不会放过他。”安南丞相狠狠说道,语气像是在破罐子破摔,又像是在反问我。
    “我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我问你只是为了印证我心里的想法,你说与不说,结果都一样,不过,你说了,便能让我少费些功夫,我可以担保,让他离开这里,隐姓埋名,一辈子也不会有人找到他,你没有选择,你不说,他死得更快,你知道什么叫斩草除根。”我说道。
    安南丞相的脸色煞白,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恐惧至极,他犹豫了片刻,终于吐了口:“我知道,我知道什么叫斩草除根,我一直都听命于大皓的皇帝,我是他安插在安南最大的一个眼线,从他还没当上皇帝的时候我就已经是他的人了,我帮他筹措粮饷,刺探情报,他坐上皇帝后,把我扶上了丞相的位置,我比你们都清楚他的手段。”
    我问他道:“那些在京城的安南探子——药铺掌柜、女巫、胡商等人,都是你的人吗?”
    他摇了摇头,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有些是我的人,有些是由你们朝廷中人直接控制的,还有的是王子的人,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劫杀安南使团,让宁国公和魏国公、元离等人打起来,皇帝才能坐收渔翁之利,他要干掉魏国公和元离,培养一批新的臣下,他给我的密旨里说,这些人早晚要谋反。”
    “我注意到,你刚才说那些安插在京城的探子,有些是王子的人,你说的是王子,不是国王?”我问道。
    安南丞相笑道:“哈哈,他可比他的老子厉害得多了。”
    “那么,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除掉魏国公?”我问道。
    “之所以这么麻烦,是因为他们旧部很多,师出无名,贸然动手,恐怕当即便会生乱···”安南丞相说道,“我并不是安南人,只是从年轻时便潜入了安南,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掉了身份,没人知道,我其实也是墨垣卫!是他说的,他说,他说要给百姓一个太平,也是他让我截杀使团,扣押国王。”
    “他让你扣押国王?”我反问道,他的这句话倒出乎我的意料,因为国王也曾在宫里侍卫过圣上。
    “当然,我也想这么做,不过,这些年,我不再只是一味地服从他的命令,我学会了利用他的命令达到我自己的目的。”他说道。
    “太平···”我喃喃自语道。
    “太平,你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让多少人妻离子散?”我念叨着他适才说出太平这两个字,顿时怒道。
    “走得太久,总是容易忘了自己当初是从哪里来的,起初我还是我的时候,我叫胡季,后来叫舍呙,可慢慢地我也不再是我了,我想当国王,我以为我真的是安南人了,咳,没时间了···“安南丞相剧烈咳嗽了几声,抓住我的手,拼命说道:”我知道你不信,可是我们都了解他,你说的对,我想保住我的儿子,你是唯一的生路,求你救他,不管他是不是在你手上。”
    “这个玉佩你认识吗?”我将一枚玉佩解了下来,放到他的面前,让他辨认。
    “玉佩?这是前朝永宁王···你···”他一见到玉佩,像是见到了一件久未谋面但极为熟识的东西一样,用手拽住玉佩,却再也说不出话来,脖子一歪,登时断气了。
    该死不死的,总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一口气倒不上来断了气,我后悔没有早点问他这个问题,这玉佩难道是前朝之物?永宁王,是前朝的藩王?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号人物,这倒算得上是一条新的线索。
    不过,我心里又生起疑惑,依照安南王室此前派使团前去传送机密信件的做法,他们不也应该是圣上的人吗?
    我将他脖子上的金色蟾蜍拿下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往东同侍卫们汇合去了。
    申时,一辆马车从国都城丞相府中驶出,行至城门,随行的几个护卫亮出一个金色蟾蜍,守城士兵不敢阻拦,放马车离去,仅仅两个时辰后,安南王子便封控了国都。
    从国都出来,向着兀腊城的方向,马车驶上了官道,走了数里地,又折返回来,掉头北上驶入一条小道,随行的是墨垣卫派遣来帮我办案的人,还有我,以及那几名侍卫,我们的任务是归国,同时保护安南丞相的幼子北上,这是墨垣卫传送的圣上口谕,亲自传至安南王子面前的。
    这条小道可以绕过兀腊城,直通云南边境,行至密林深处,数十支利箭射出,马车车厢和众人瞬间被射死于马下,随后,一彪人马从埋伏点显身出来,撤回国都城。
    在护送安南丞相幼子的一行人遇袭后,整个安南戒严了,刚坐上王位的王子,现在应该叫国王,发出了第一张通缉令,通缉策划这次伏杀行动的人,不到三个时辰,画着我的头像的通缉令已经张贴到了安南的每一个城镇。
    天色已经黑了,亥时一过,严公子出现在了安南王宫里,向新登基的国王报告了伏杀行动的经过,然后从王宫出来,走到了赤厌大街附近一条隐蔽小巷里,赤厌大街是国都城最繁华的一条大街,这条小巷紧挨着赤厌大街,但却静得向一个鬼巷,严公子纵深一跃,落到了院内。
    院内黑洞洞的,他径直走到一间屋门口,推门而入,然后在黑暗中关闭了屋门,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火烛。
    屋内数人已经等候多时了,我,和几名羽林卫士,都是我的心腹。
    “我到现在才明白,你这样的人是不会弑父的,你真是会演戏,骗过了所有人。”我对严公子说道。
    “没办法,我们这些官小位卑的小人物想要活下去,还想做事,只能如此。”严公子笑道,“看来你从来没有相信过那几个侍卫。”
    “我的直觉从不会欺骗我,当然,如果你想找出破绽,还是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比如那支腐金筒,而且用幻术和集体失忆的方式想抹除一个人的记忆,让他产生自我怀疑,这或许对于别人行得通,对我是万万行不通的。”我说道。
    “看来在山洞里,我那一棍没有抡下来是对的,我原本只想让你活着,没想到你真的和我站在了一条战线上。”严公子说道。
    “我们这条线上还有谁,有后援吗?”我问道。
    “目前只有我们两人,后援必然是有的,后援看天意。”严公子说道,我二人相视一笑。
    “不过,我们现在可能有五个人了。”严公子看了看我身后的三人,“如果他们三个信得过的话。
    “那当然。”我说道。
    “韩大人死得冤枉,只是可惜了,他以一己之力推行新法,便是要革除田亩税法弊端,还有我父亲。”严公子惋惜道。
    “你看起来有些伤感。”我说道。
    “是的,但伤感不会使我意志消沉,反倒会使我更加无所畏惧。”严公子笑道,他的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
    “严李氏是谁杀的?”我问道。
    “不知道,她死得蹊跷。”严公子答道。
    我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天在城中帮我们的黑衣人大概就是这位新上任的国王吧。”
    “当然,他只是为了引那些曾听命于他后来又叛降丞相的的镇兵前去报信,引丞相前来,好半路截杀他。”严公子说道。
    “可你不是也参与其中了吗?”我说道。
    “是的,我们也得学会借刀杀人,让他们自相残杀,瓦解他们,毕竟我们只有两个人,不,现在是五个人了。”严公子说道。
    “对了老严,你知道那枚玉佩的来历吗?还有那位永宁王。”我问道。
    “这也是我一直想要找的真相,虽然有了一些收获,不过,还远未接触到真相,这些人,这些藩王、王子、国王都把这块玉佩当成了他们的信物,可笑的是,他们并不知道这玉佩真正的涵义,他们总是以为自己掌握了真相。”严公子道。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我问道。
    “保住我母亲的命,她老人家不该趟这道浑水,还得拜托老兄救她,等时机成熟的时候。”严公子拱手道。
    “不过,现在我需要尽快赶回大皓,宁国公、魏国公和元离这些卒子被扔了出来,那幕后的主家也该露馅了,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已经开始了一个新的计划。”我说道。
    “万一幕后的人还是卒子呢?”严公子忧虑道。
    “就像你说的,我们无所畏惧,大不了跟他们耗呗。”我笑着说道,“看来接下来,新国王还要威胁你替他做事。”
    “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严公子吹灭火烛,转身开门,准备离开这里,“我跟母亲说了要远游,将来有时间,多替我去看看她。”
    然后他关上门,消失在了夜色中。
    凌晨时分,我在皇甫泰的接应下前往边境。出了城,我们沿着小路走,很快便隐没在群山之中,山路难行,倒也隐蔽,兜兜转转,大约走了一个时辰,我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座石桥,看上去十分的眼熟,仔细辨认之下,原来这就是当初我带着一帮侍卫寻找王子时经过的那坐石桥,那么石桥一侧应该有个废弃的村子,上游应该有个河滩,名曰“牛王滩”。
    走近一看,果不其然,就是这里,只不过半夜时景,河滩上却聚集了很多人,围着那处水面,似是水里有什么东西,我们经过那里的时候,便停下来问了问,据有个老汉说,原来是有个小孩掉到水里淹死了。
    我不禁诧异道:“这么浅的水坑能淹死人?”我分明记得当时那个侍卫站在水里,水压根儿没有没过他脚面的样子。
    “外乡人吧?这牛王滩,我们这里又叫阎罗滩,看着水浅,其实底下深不见底,即便是六月天,这水也冰凉刺骨,这几年,在这里淹死的人少说也有一百多人了,每年都有人不知深浅下去,下去就上不来了。”老汉说道。
    他的话不禁令我惊异起来,但随即便明白了,这周围河滩都如此平坦,很难想象这水滩里竟有这么大的玄机,幸好当时我没下去,想起来那天夜里的情形,我不禁出了神。
    神游了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又问他道:“老丈,周围山壁上那些孔洞是什么?”
    “那是三十年前,汉人大军修的栈道,当时这下头全是大水,那些汉人便在山壁上修建了一条栈道,攻到了国都,几年前这栈道还在。”老汉说道,“不过,后来栈道失火,全都被烧了。”
    “这栈道在山壁上,怎么会失火呢?”老汉正喃喃自语道,旁边几人一声呼喊,他赶忙跑过去帮忙去了。
    我们离开了牛王滩,继续在崇山峻岭里穿梭,我和皇甫泰一行人,翻过了两道山岭,从岭上一条小路,一直往下走,进入到一个山腹之中,两边的林子越来越密,枝叶高大茂盛,几乎将头顶的光亮全部遮挡住了,即便是白天,周围看起来仍是黑黢黢的,仿佛突然掉进了地狱一般。
    我走在最前,右手持刀,左手拿着火把,用刀砍掉拦路的枝蔓,周围慢慢静了下来,只能听到一些不远不近的窸窸窣窣的什么声响,这条路不知多久没人走过了,但它确实是一条路,只不过荒芜了多年,以至于路径都被植物遮住了,皇甫泰也不知怎么打听到的这条路。
    想到这儿,我忽然意识到,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后面人的动静了,起初还能听到他们的脚踩在积叶树枝上的声音,后来好像声音就暗了下去,于是,我便回过头,问皇甫泰是向谁打听的这条路,是问的本地人?还是朝廷早就知道有这条小路,打算日后进军之用,听说前朝征伐安南时,就是出其不意,突然攻到了安南国都附近,不到三日便攻破了戍昱城。
    但这一回头,只见背后一个人也没有,我把火把伸向周围,眯着眼使劲看了看,皇甫泰和那些士兵不知什么时候全都消失了。
    我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脑海中霎时出现了几种可能性,可能他们刚才被人用什么诡异的办法偷袭,全都在来不及发出呼声的情况下被袭击了,如果是这种情况,我大概要折返回去找他们;或者是这帮人根本不是皇甫泰他们,而是易容的贼人,故意将我引到这里准备害我;或许,甚至,我甚至怀疑是皇甫泰在害我!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我几乎什么人也不敢相信了,我忽然想到了皇后,皇后呢?对,皇后无论如何不会害我,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是真心对我的话,那便是皇后了,要是我死在这里,她找不到我,心里该多着急。
    我在原地站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好像暂时也没有什么急迫的危险出现在周围,于是,我打算折返回去一段路,看能不能找到皇甫泰他们,我总是愿意去相信最好的那个结果。
    走出数十步远,感觉视线右侧忽然出现一个发白的东西,扭头看去,发现是右边林子里大概三十余步外,有一处空地,空地边缘有一个土坡,像是一个坟包子,只不过那个坟包子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修的,整体呈现出一种灰白的颜色,在到处是腐烂枝叶淤积的林子里显得很是突兀。
    鬼使神差的,我便想走过去看一看,脑子里想着,脚下便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走到坟包子前,发现这的确是一个坟包子,而且很大,有一人半高,方圆数丈,看样子像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坟冢,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达官贵人,只不过也有些年头了,埋在这里,不像是有人经常来祭扫的样子。
    我找了找,在坟包子前的烂枝叶里找到了墓碑,墓碑已经断成了两截,我撕下一片衣摆,用力擦了擦,上面的字已经模糊不清了,但仍有一些可以辨认,竟然都是汉文,‘洪熙二十年’‘第三女’‘讳愔愔’‘医药靡效 以至于殁’‘不及及笄’等字样,俱是中土行文方式,这样看来,是个汉家的女子,而且年岁不大,应该生时家世也十分显赫,可不知为何千里迢迢埋在这安南的深山里,想这妙龄女子生时也是光彩照人,死后却一人孤独地在这暗无天日的深山里长眠,顿时,我心中涌起一种凄切之意,不禁让人甚感悲凉,颇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意味,想我也是孤苦伶仃,一时间,真想便留在这里与她为伴,不愿再走出这片山林回到京城与人争斗了。
    想得累了,我便靠在坟包子上呆呆地坐着,有人相伴,哪怕是故去的人,周围的恐惧和黑暗忽然就像无足轻重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梦中,忽然感觉有人在晃我,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皇甫泰他们,他们围在我身边,着急地叫着我,我醒了醒神,发现我还是在坟包子旁边,靠在那上头。
    皇甫泰问道:“侯爷,您没事吧?”
    我问道:“你们刚才去哪了,怎么找到我的?我一回头你们就都不见了。”
    皇甫泰说道:“没有啊,我们一直跟在您身后,但您忽然往前跑去了,我们还以为您看到了什么东西,紧赶慢赶,却没有跟上,又往前找了半里路,最后又折返回来,看到这里有火光,才找到您,您不是往前跑了,怎么会又出现在我们身后这里?”
    我听到皇甫泰这么说,也是一头雾水,既然没事,也找到了人,那便继续走吧,我回头看了一眼这坟包子,算作是告别,心想以后再来安南,一定来给她祭拜修整一番。
    我们一行人继续往前走,这次我走在了队伍中间,过了一条河,又穿过一片松林,可走着走着,队伍行得越来越慢,我回头一看,周围密密的都是大树,遮天蔽日,藤蔓交缠在一起,而且出现了很多岔路口,或许也不一定是路,我想,就算今后再来安南,这深山密林里乱得跟蜘蛛网一样,恐怕也很难找到那个坟包子了,当下便觉心里烦躁,耐不住性子,脚下加快,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忽然又感觉周围静得渗人,也同样很久没有听到身后的人发出动静了,于是我猛地回头看,发现他们都还在身后跟着。
    我便回头继续走,可走了几步,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于是,我便又回头看去,是了,原来他们全都低着头,仿佛全都在找脚下的路,生怕踩上什么东西一样,只不过他们的姿势全都一样,看上去甚是怪异,我便站着不动,看着他们,皇甫泰忽然抬起了头,用一种陌生的有些惊讶的眼神看向我,像是从来不认识我一样,看得我心里一阵发紧,我问他怎么了,他说道:“哦,没事没事,您请,您请。”我便继续走,走了没几步,又感觉不对劲,回头一看,发现这次他们全都在背后盯着我看,仿佛我背后长了什么东西一样,皇甫泰看着看着,咧开嘴笑了起来,这一笑,显得十分僵硬,笑得我头皮也开始发麻了,我便喝道:“发什么癔症你们?!”手里握紧刀把,全身戒备,防止他们突然发难,这时候,我已经觉出来他们这些人不对劲了。
    忽然,皇甫泰身后的人也都咧嘴笑了起来,皇甫泰用手指着我身后,我感到后背一阵阵地冒冷风,回头也不是,不回头也不是,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脖子一凉,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迷糊中,感觉脖颈疼痛,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缝里出现了亮光,我慢慢睁开眼,看到皇甫泰和周围的士兵围成一圈,看着我的脸,我一瞬间清醒了,右手一紧,挥刀起身,皇甫泰和周围的人惊慌失措,腾地一下跳开了,皇甫泰说道:“侯爷,您怎么了?”
    “我还要问你呢?你干什么?”我喝问道。
    皇甫泰看上去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慌道:“侯爷,末将什么也没干啊。”周围的士兵也用一种迷茫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干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一样。
    一个士兵说道:“侯爷,刚才您正走着,绊倒了一根树枝,就晕过去了,好半天才醒来。”说罢,指了指我脚边的一根小臂粗的树枝。
    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梦,我松了口气。
    忽然听到一声“小心!”我心知有危险,便向旁跃开,刚退到一旁,一条蟒蛇便扑了上来,众人一时惊慌退开,但略一定神,便围了上去,纷纷使长刀,往蟒蛇身上砍去,这些士兵手中的刀都是上等军刀,刀口极是锋利,没多时,便把蟒蛇剁成了肉泥。
    休息片刻,我们便往云南方向去了,约行了有半日,才走到江边,众人都已经累极,也不急于紧着这一刻渡江,便找了个地方,纷纷卸掉盔甲,打算休息一会儿再渡江。
    可能是太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又迷迷糊糊睡着了,又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凉风拂面,我醒转过来,却见周围一片黑,只有远处头顶尽头有一些若隐若现的光亮,这是到了晚上了?
    “皇甫泰。”我喊道,旁边却没有回音,感觉空荡荡的。
    我坐起身一看,定了定神,借助天上的月光,却发现,我竟然是靠在一个坟包子上,我慌忙站起身,火把掉在地上已经熄灭了,我点起火把,四下一看,这不就是之前那个坟包子吗?我怎么还在这里,心下顿时一阵恐惧袭来。
    我浑身上下都紧绷起来,拿着火把看了一周,又回到坟前,却没有看到那块已经被我挖出来的墓碑,于是我依照着之前的记忆,找对位置,动手挖去了腐烂的表面枝叶,找到了那块残破的墓碑,可墓碑上厚厚地积了一层泥,完全不像已经被我擦过的样子,我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摆,好好的在那儿,也没有被撕开过。
    这是怎么回事?我用袖子使劲将墓碑擦了擦,看到了记忆中的那几个字,竟然一模一样,心下不禁骇然。
    为什么我像处于幻境之中一般,反复出现在这里,当下,我便寻到那条小路,径直往江边方向去了,虽然岔路横生,但所幸多是向南延伸出来的,而北向的路较为明晰。
    一直走到第二天凌晨时分,我听到隆隆的水声,便知道已到了江边附近了,此时,树木稍稀,月亮露了出来,我已累极,又坚持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看到了十数人都靠坐在树林里睡觉,我想,先不惊动他们,就在左近看着他们,待天明再作计较,便找个隐蔽的大树,在树后藏了起来,可今天鬼使神差的,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到了云南境内,正躺在担架上,两个士兵正抬着我往前走,皇甫泰跟在一旁,一脸担忧的神色,见我醒了,慌忙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