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接下来发生的事似乎也验证了李莲花说过的话。
第二天的早晨,天还没亮,李莲花侧躺在床榻上闭着眼,似乎尚在睡梦中。
帐篷外忽然吵嚷起来,声音由远及近,一帮漠人大吼着冲进了帐篷,一个个面露怒色,口中不断叫嚷着,吵得李莲花头疼。
多吉心也跟着进来了。即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仍然面无表情,对他道:“少族长中毒昏迷,族长请您过去。”
她话虽然说成这样,但这帮漠人吵着伸手,想拽着李莲花将他从床榻上直接扯下来的动作可不那么客气。
李莲花从始至终一动未动,只淡淡地看着他们。就在为首的漠人将要触碰到他的衣角时,被众人拥挤住的门口却突然传来几声惨叫。
一把泛着银色血光的长剑猛地从门口直刺过来,径直钉在了李莲花跟前,剑身闪烁着令人遍体生寒的银光,犹如一道道视线,无声地威慑着面前这帮人。
一声轻笑忽然从帐篷外飘来。
这声音真的太轻了,但在如此落针可闻的地方仍然显得清晰无比。众人让开路,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逆光走来的少年。
“方才只是警告。”
李相夷抱着胳膊,一步步走了进来,浑身杀气尽显。
他走到李莲花身前,抬手拔出了插在地上的剑,反手收入剑鞘中,回头冷笑一声,“路我们自己会走,再动手动脚……”
他没在说话,只是扯着嘴角,冷面哼笑一声。
李莲花拍了拍外袍上的褶皱,他根本没睡,也没心思睡。拉着李相夷便往外走。路过一直沉默不语的多吉心。
多吉心抬眼看他,又很快垂下眼眸,略微低头,跟在两人身后走了出去。
帐篷外,笛飞声与方多病正被一群人团团围住。笛飞声倒是镇定自若,抱着刀一直未曾言语。方多病捏紧了手里的尔雅剑,正戒备地看向四周。
他直到见了李莲花与李相夷一同从帐篷里出来时才松了一口气,抬手招呼了两声。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李莲花一走近,方多病便忍不住心焦询问道:“煦风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今天就中毒了?”
李莲花耸耸肩,“不知道。”
周围的漠人们大叫着什么,似乎在催促他们快点走。李莲花在前面招呼着几人,李相夷却没动弹。他微微侧目看去,眯眼盯着隐没在人群后方的多吉心。
对方仍然低垂着脑袋,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这是中原下人常用的礼节。她跟在缓慢移动着的人群后面,但步伐却越来越慢,直到隐没在拐角处。
李相夷回头加快了脚步,走到了李莲花身边,轻声道:“她走了。”
李莲花嗯了一声,虽然早有预料,但对方行动的要比他预想得要快。
笛飞声哼笑一声,“也就你有闲心在这跟他们耗着。”
他的性子李莲花最清楚不过,但此时闻言也不禁扶额,无奈道:“笛盟主,咱们从这一走了之了是方便,但是又要上哪找秦人牢的下落?”
方多病点点头,附和道:“就是,这可是咱们唯一接触到的大漠部族了。”
笛飞声懒得与李莲花计较,他反而瞥了方多病一眼,加快了脚步。
那满眼都是明晃晃的不屑,方多病也冷哼一声,抱着尔雅剑不说话。
几人被包围着送到了一处大帐外,即使隔着厚重的皮毛帘子李莲花都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草药味。他忍不住咳嗽两声,抬手扇了扇鼻子。
也许是听见了帐外的响动,皮毛帘子被掀开了。一只黑黢干枯的手伸了出来,阳光趁机透了一点过去,照亮了帘子后面那张画满了奇异花纹的老者面貌。
那老者嘟囔了两句什么,漠人们便推着他们走了进去。这些人似乎对这地方十分敬畏,连手脚都老实了不少。李莲花几人进去后也只敢老老实实在外面等着。
帐篷里面被遮挡得密不透风,浓重到几乎叫人呼吸不过来的药苦味蔓延在每一个角落。帐篷正中央的地上铺着数层厚重的皮毛,煦风脸色苍白至极,正躺在上面。
他浑身赤裸,身上被涂满了不知道是什么草药捣碎成的汁液。为数不多的白净皮肤上还被画了花纹,花纹颜色艳丽,随着煦风微弱的呼吸在他身上舞动,如有生命。
“你们,过去。”
李莲花身旁一个黑影突然开口,说了两句发音古怪的中原话。他心里一惊,转头看去时才发现,那是个穿了一身厚重皮毛,佝偻着脊背的老头。
这老者的身量比李莲花矮了将近一半,没出声时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他满头黑发脏乱地打着结,脸上也画满了像煦风身上那样的花纹,只有一双浑浊的眼睛两边还算干净,正歪着脑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死死盯着李莲花的方向。
准确来说,他盯着的是李莲花身后的李相夷。
李相夷抱着胳膊,毫不畏惧地直看回去。与那老者对视了片刻,老者率先移开了视线,迈开颤颤巍巍的脚步,朝着昏迷中的煦风走去。
煦风的父亲,这个昨日还威风凛凛的漠人头领,此时正歪坐在自己儿子身旁,面色枯槁,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等老者靠近,他才猛然抬头,憔悴面上带着一点侥幸的喜色,张口想说话。
目光却在扫过老者身后的李莲花几人后,喉咙里的话戛然而止。
他猛地站起身来,怒不可遏地指着几人,似乎想说什么。那老者却猛地提高了音量,嗓音沙哑又刺耳,但却成功让煦风父亲呆滞了片刻,最后泄气一般坐了回去。
那老者下一刻便转向他们,用不太熟练的中原话道:“煦风中毒,是不是你们?”
方多病下意识地否认道:“不是,我们还救了他呢。”
李莲花往前走了几步,蹲在了煦风身旁,他想要仔细看看这毒发症状,但对方的身上全是涂得厚厚一层草药汁,煦风父亲又在一旁虎视眈眈,难以触碰。
李莲花只好转头看向那老者,“前辈,请问煦风到底怎么了?”
“不是你们的事,不需要知道。”
那老者端起地上一碗正冒着热气的黑乎乎的药汁,冷声道:“不是你们,就出去。”
这是明晃晃地赶人了。
煦风父亲也趁机再次站起来,他面色不善,但说话还算客气,叫他们赶快出去。
当着人家老爹的面去动儿子确实不太好。李莲花也不打算过多纠缠,他慢慢站起身来,又咳嗽两声。只感觉自己浑身都被草药味浸透了,只想赶快出去。
几人出了帐篷,四周的漠人不知为何已经散去。只留多吉心一人还站在不远处,见他们出来,这才俯身行了一礼。
“诸位。”
她神色仍然平静,仿佛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无关,道:“我家夫人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