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的打架,还有回旋余地,毕竟那两人有错在先,魏容情有可原,
但是交白卷,就完蛋了,这可是谁都救不了他。
所以,魏容是放弃了?
情急之下,宇文虚中也顾不得魏容的嘱咐了,急忙从何执中那里,把魏容的卷子,给要了过来。
拿着魏容的考卷,宇文虚中定睛一看,顿时就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
这,这也行?
他仔细查看了半晌,这才将卷子放下,开始批阅起其他的考卷来。
所有考生的文章,都要由三位考官全部看过后,综合众人的意见打分,打分一定要谨慎,因为皇帝最后也要看的。
魏容的卷子,何执中给的是丁等最下,
一共九份卷子,没多久,三人就批阅的差不多了,这时,魏容的考卷,到了周邦彦手里。
看着卷子上的大片空白,以及一首诗,还有何执中的评分,周邦彦微微一怔,暗想宇文虚中,怎么没给卷子打分?
他疑惑地抬头,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宇文虚中,却发现对方脸色平静地翻阅着手中试卷,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周邦彦皱了皱眉,随即静下心来,查看魏容试卷,
卷子上,魏容没有写文章,就写了一首词,
《卜算子,咏梅》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这……
周邦彦愣住了,一时沉浸在诗词的意境中,
他仿佛看到,一个普通的小书生,没有什么倚仗和背景,孤身一人,历经艰难,凭借自己才华,成为阳谷知县,最终也得到了公主的垂青,
但是,他遇到了强大的对手,对其疯狂的毁谤和攻击,甚至兴风作雨,把他,零落成泥碾作尘,然而少年却是傲骨铮铮,虽然遭到百般打压,却顽强地保持着气节,和那一点点,可怜的尊严。
这一刻,周邦彦只觉得鼻子发酸,魏容,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换位思考,他也能理解,
帝姬是亲自去过阳谷的,魏容要真那么荒淫,帝姬能不知道?
这肯定是蔡家的污蔑啊,结果到了京师,又遭到冷遇,何执中和宇文虚中,还有自己,都没接见他,反而接见了其他候选人,
这放在谁身上,也都要顾影自怜啊,
今日在考场上,又遭到谩骂和侮辱,说什么重口味,癞蛤蟆,周邦彦自忖,要是有人骂自己是癞蛤蟆,自己也多半就会当场打回去!
更何况魏容还是年轻气盛的少年。
最终,遭到百般冷遇,侮辱和打压,少年留下这首词,留下白卷,傲然离去。
如同梅花般,面对寒冬,铮铮铁骨!
这驸马,
不做也罢!
周邦彦沉吟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眼看卷子都判完了,周邦彦那边,还迟迟没有动静,何执中微微有些不满,
当即轻咳一声,
“周大人?”
周邦彦回过神来,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和澄清,
他是文人,
文人自有傲骨!
哪怕前面是高高在上的宰相和蔡京,
他也要为后辈摇旗呐喊,求一个公道!
拿起手中考卷,周邦彦望向何执中,
“何大人,下官以为,魏容虽然交白卷,但事出有因,也有可以谅解之处,
更何况,这首词,功力深厚,以物喻人,托物言志,
以傲然不屈的梅花,暗喻他虽遭打压侮辱,却坚贞不屈,傲然独立,
此词意味深隽,堪称咏梅词中的绝唱,难得一见的精品。”
“此卷,下官打分是,”
“甲等最上!”
“你……”何执中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顿时大怒!
他做梦也没想到,一直是老好人形象,与人为善的周邦彦,会在这时,跟自己唱反调,做出截然相反的决定!
居然给了魏容一个最高分?
这怎么行?
好不容易有机会,完成蔡京委托,偏偏周邦彦跳出来阻挠!
何执中目光阴冷地望向周邦彦,
“周大人,魏容这首词的好坏,暂且不论,但他交了白卷,这就是最大的错误!”
周邦彦毫不相让,“但,事出有因。”
“你……”何执中到底是宰相,顾及风度,当即强压怒火,不再跟周邦彦争辩,而是望向宇文虚中,
“宇文大人,你的意见呢?”
宇文虚中摸着胡子,沉吟了一下,说道:“两位大人所言,都有道理,下官以为,此事,还是让陛下定夺吧。”
“这……,也罢,那就交给陛下定夺。”
周邦彦不让步,何执中也拿他没辙,这老头六十多了,还是文坛大家,名气很大,根本不怕他这个宰相。
于是三人把卷子收好,直接进宫。
来到宋徽宗面前,
何执中率先禀报,
“陛下,所有考卷,均已判分完毕,其中蔡鞗成绩最佳,此外,魏容交了白卷,臣等不敢擅自定夺,请陛下做主。”
魏容交了白卷?
宋徽宗也是一愣,
不应该啊,
以魏容之前展露的才华来看,他做出一篇锦绣文章,独占鳌头,宋徽宗也不奇怪,但魏容居然会交白卷,这就奇怪了。
难道他不想娶朕的女儿了?
这可不行,这还由不得你!
女儿嫁给谁,朕说了算!
宦官梁师成当即上前,从何执中手里,拿来两份试卷,呈给皇帝。
宋徽宗打开第一份,
哦,是蔡鞗写的,
蔡鞗的字体跟他爸蔡京差不多,蔡京虽然是奸臣,但也有真本事,字写的特别好,历史上有‘宋四家’的说法,其中一家就是蔡京的蔡体,
但蔡京人品太差,后来被人从‘宋四家’中,移了出去。
宋徽宗定睛看去,只见蔡鞗的文章,写的四平八稳,花枝簇拥,评为甲等,倒也差不多。
然后再看魏容的卷子,
果然是白卷!
小子大胆!
然后就看到了那首《咏梅》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一首词看罢,宋徽宗震撼之余,心中又是奇怪,
词写得确实好,
只是魏容少年得志,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怎么这首词,看着如此悲凉,孤独?
还写什么,零落成泥碾作尘,
他有这么惨么?
想到这里,皇帝当即发问,
“三位爱卿,魏容为何会交白卷,还写了这么一首词,你等可知道原因?”
何执中心中一紧,
他就怕皇帝问起此事,
但皇帝发问,他又不能不答,
只得禀报道:“魏容在考场上,跟几个候选考生,起了争执,甚至动手打人,扰乱考场秩序,老臣不敢擅自做主,禀报陛下得知,请陛下定夺。”
当众动手打人,闹事?
宋徽宗顿时大怒,
“好大胆子!”
“来人!”
“把魏容给朕……”
“陛下,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