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是万宁小姐对吧,有人给你订了花,你下来拿下吧!我一时走不开,你自己下来取吧!”
是送花的。不是陈烟。
我挂了电话,匆忙下楼,捧着一大捧满天星点缀着鲜艳玫瑰雪色百合的花束上了楼来。
阿柔送嫂夫人出来,嫂夫人风情万种地朝我走来。
“你就是万宁?”那女人从花束里抽出一枝玫瑰花,放在鼻子下轻轻地嗅着。“果然是个不世出的美人儿,人比花还漂亮。怪不得咱家老沈总记挂着,得空到家里来吃个便饭呗!”女人皮笑肉不笑地望着我,手里拈着那枝玫瑰花,“老沈昨儿一晚上也没回家,我还以为他又在办公室加班了呢!既然人不在,我就先走了。”
阿柔看着那女人摇摇远去,撇着嘴,摇头叹息,“好厉害的女人,怪不得沈主任要闹离婚。”
“什么?是沈主任要离婚的?”我捧着那捧花,惊诧不已。
这么漂亮这么有气质的女人竟被人弃之若敝履。
这是什么世道啊?
我叹息着。
这男人真没眼光。
下了班,我没有回家,在办公室等到六点半左右,便捧了那花下楼,走到古街路口打了辆车赶往机场奔去。
疲倦地靠在皮质的车座上,手捧着那捧硕大的花,没有署名,完全不知何人所赠。窗外半明半昧的灯光,一晃一晃地照了进来,落在我的脸上,水一般地流动。清凉的风,一霎一霎地吹进来,吹得人头疼。
不知今晚能不能接到陈烟。
“是去机场接男朋友吧!那么大一捧花,真浪漫。”司机男性,四十岁上下,见我不说话,无事找话说。
我尴尬地笑着,没有否认,便是承认了。
今天小周末,路上出奇的堵,进入机场路,干脆一动不动了。
我不停地看着手机,已经八点了,我被堵在路上,焦躁不安。
我飞奔进机场,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像是大海里汹涌澎湃的潮水一般,将我推搡得东倒西歪,只能随着人流往前挤。手中捧着的花束,这番折腾,花瓣纷纷扬扬而落。
找了个角落靠着,眼巴巴地望着出口。等人流散去,等那个要等的人快些出来。
八点半之约,已接近尾声。晚上九点了,接机的人一拨一拨地离去。
我没有等到我要等的人。
蹲在地上,又倦又失落。
“阿宁小姐?”一双锃亮的棕色皮鞋泛着灯光,笔挺的西裤,白衬衫,领口开着,躬着身子,一眼望穿……春光如许。我咽了咽口水。
那张脸几乎贴在我鼻子上,眼睛很亮,眉宇清秀,优秀的下颌线,青青淡淡的胡须似春草,一对薄唇鲜亮若玫瑰花瓣。
“我观望你许久了,躲在这里做咩嘢?看风景啊?”男人伸出一只骨节硕大的手。我慢慢站起来,扶着微冷的栏杆,茫然地打量着眼前的陌生男人。
“顾……顾生?”是顾平生无疑了,保险起见,我还是翻出手机上的照片,对照着那张好看的脸,看了又看。
“顾平生,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他笑得灿烂无比,露出一口雪白齐整的牙齿。
我握了握那只大手,“你好,万宁。”
他盯着我手上的花,眼波流转。
“何必如此破费?还带花来。”他伸手拿过那捧花,放在鼻子下闻了又闻。“肚饿了,请我吃点好吃的吧!”
“顾生,我是受令兄所托来接你,可我还要等一个人,要不,你先回你下榻的宾馆?”我尴尬地笑着。
“原来如此。”顾平生凉凉一笑,伸长手指,轻轻抚过那一捧花瓣。
“抱歉!”我叹息着,殷殷切切地望着出口。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好诗啊!”顾平生修长的手指从花束中夹出一张小卡片,一字一顿地念着卡片上的诗文,笑得极暧昧。
我一愣,夺过他手中的卡片,这字迹……笔势有力,灵活舒展。是老沈的字。这衰人,他送花给我做什么?还留这种暧昧不清的文字!有病!我咬牙切齿将那纸片揉成一团,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阿宁小姐人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一手字倒疏朗灵动,矫健如惊龙。”顾平生笑得开心,眉眼舒展,像中了几百万似的。
一晃十点,我的脚早酸麻难耐,站了这许久,我又困又累又饿。
顾平生半靠在他那黑色行李箱上,修长的腿搭在一处,手里捧着的花,半垂着托在大腿之上。黄色的花粉沾了他满身都是。
“你要等的航班晚了几个钟?”顾平生揶揄道,“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这是艳诗啊!”他哈哈大笑。
我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信息。
打不通。无有回复。
如石沉大海,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十二点了。
我趴在他的行李箱上,不知道睡了多久。
“真是个痴情人啊!我可得对你刮目相看了。”顾平生踢了踢行李箱,我惊醒过来,擦干净嘴角的口水,痴痴蒙蒙地望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几点钟了?”我摸出手机,热切期盼着那通来电,那个信息。
什么也没有。
空等一场。
顾平生拉着我出了机场,捧着鲜花,推着行李箱。
夜色凄凉。十月南国的夜空看不见星辰,只有一团朦胧,一团氤氲,一团哀婉。
我靠在车后座上,碎发掩饰不了眼底的悲伤,窗外的流光,一荡一荡地从眼前掠过,把眼角的泪水,照得越发明媚哀伤。
顾平生侧身过来,半个身子覆在我身上,拉过安全带,轻轻扣上。看着那一滴泪水轰然跌落,支离破碎。
我忙睁开眼睛,擦掉眼边的泪水,正襟危坐。
“顾生,你住哪里?”我闷声道。
顾平生给自己扣上安全带,昂起那颗漂亮的头,扫了我一眼。
“本来以为一落地便能去订下宾馆,谁想啊被一痴情之人耽误了大半个晚上。”顾平生靠在车座上,眼风斜斜,落在我头上。“我无处可去了,阿宁小姐,只能拜托你收留我一晚了。”
“……”我如鲠在喉。
“先森,去边度吖!”司机放慢了车速,笑问道。
“滨江路,知止苑。”我咬碎后槽牙,瞪了他一眼,侧头,闭目,再不去看他。
顾平生看着身侧的鲜花,幽幽道:“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你有完没完啊?”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发出那么大的声音,连那司机都吓了一大跳。
顾平生不说话,凉凉地望着我。
回到家,已是夜里2点。
开了门,一头倒在客厅的沙发上。
累。困。倦到眼皮都不想抬一下。
“左手那间是客房,洗手间在那边……”我踢掉鞋子,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自己,沉沉闭着眼睛。
“喂,我还没吃晚饭呢!肚饿了。”顾平生站在沙发边,影子修长墨黑。
我抬手指了指厨房门边的冰箱。
夜凉如水。
顾平生有点儿迷茫地站在那儿,嘴角一扬,微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