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生手上挽着一只竹篮子,篮子里装着些青菜鲜肉,扶着一个挽着发髻穿着青色短袖长衫黑色宽脚裤的女人走了进来,两个人絮絮地说着什么,极热络的样子。
我从餐桌边上站起来,对着那二人行注目礼,挤出一缕微笑来。
那女人定定地看了我许久,望着他,“四小姐?”
“张妈,这是阿宁小姐,一个朋友。”他顿了顿,“不是四小姐。”
他的脸色黯淡下去,将手上的篮子褪下来,放在餐桌上。
“你这女人老糊涂了,快去准备饭菜,我再去买些菜来,三少爷难得回来。”那张伯提起桌上的篮子要将张妈拉进了厨房。
“张伯,不用了麻烦了,我们马上就走。”顾平生朗声道。
“怎么才回来就走?”张伯张妈惊措不已。
“对,临时有事,不过很快回来,这次我会在花城长住的。”顾平生环望着偌大的房子,“你们把房子照看得很好,辛苦噻!”
“不辛苦不辛苦!少爷回来住就好啦!”张妈喜不自禁。“这位妹妹,也住进来么?我去收拾房间。”
“我不是……我住自己家里。”我拨弄着碗里的粥,手足无措。
顾平生不说话,尴尬啊!
我看了他一眼,“机票订好了?”
“我办事你放心。”他将身份证递给我。“订了最早的航班,吃点东西,马上就出发。”
“谢谢。”除了道一声谢,还能怎样呢?
张妈端了一碗粥出来,“三少爷,你快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顾平生忙起身接了粥,说了声谢谢,坐在我对面喝了起来。
匆匆忙忙又出门,坐在车上,我闭着眼睛,开始构思请假条。朱迪不好相与,明天一早的例会,我是不能参加了。请事假,她不会批的。病假?我眉头一皱。手机响了,是齐楠。
“你在哪?”他开口就问,语气是急促的。
陈烟果然出事了。
“阿宁,你听我说,老陈他人现在在贵阳一附院……”
“我知道,我现在就飞去贵阳,在路上了……”我再也忍不住,泪水汹涌而去,默默擦去眼角的泪水。
汽车发动的声音。窗外的梧桐树齐刷刷地往外后退着。
“你怎么知道的?他的电话也打不通了,估计弄坏了,是我一个贵阳一附院的朋友告知我的,她曾见过陈烟一面。”齐楠停了停,声音低沉,“阿宁,你还好吧?!”
我不好!很不好!
我死死地掐住手腕上的一块肉,那深入骨髓的痛感,让我觉着自己还活着,还不能倒下去。我必须去见他。
“齐楠,麻烦你帮我出具一张病历,我要请假。方便吗?”我叹息着。
电话那头的齐楠,顿了顿,低沉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好,我开给你。”
“多谢。”我轻声道。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我把孟青禾电话给你,她现是陈烟的主治医生,万事你寻她帮忙,阿宁,他……吉人自有天相,你别……太担心。”
一个手机号发了过来,后面写着孟青禾三字。我木木地看着那串数字,拿着手机,几时到了机场也不知,只是在人流中茫然地漂流着,只是听到顾平生让把身份证给他,怎么上的飞机也不知。只知道自己被人拖着,像一株打湿了的植物,沉沉浮浮地,脚下是万丈深渊。
头等舱。
宽敞的空间,上下回来走动的几个人,有在安放行李的,有抱着孩子在哄的,有翘着腿对镜补妆的……飞机还未起飞。
两个没有行李的人,呆呆地坐在座椅上,我望着舷舱外的天,他望着怔忡出神的我。
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
想到他生死不明,心里的疼一阵一阵地涌上来,怎么也拦不住。
又疼又冷。
我换了个姿势,摸出手机,看着那串陌生的数字。想了想,拨了过去,在飞机起飞前,我想知道他的境况。握着手机的手空悬着,另一只手掐着腕上一点点皮肉,疼,是真的疼。手机里发出空空的声音,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喂,你好,哪位?”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清脆的,若银铃。很年轻的声音。
“孟……孟医生吗?”我迟疑着,不知从何说起。
“我是,你哪位?”
“……”我是谁?我是他的谁?
“我是齐楠的朋友,也是陈……陈尘的……朋友。他……怎么样了?”眼睛酸胀着,隐隐地疼着,泪水又不争气地跌落下来。
“哦,是万小姐,阿楠有交待过的。陈先生……还在重症监护,昏迷未醒……”孟青禾闷声道。
眼巴巴地盼着电话那头的女医生能多说半句,给个安慰也好。对方沉默着。我知,没那么乐观。心又沉入湖底。
就那样闷着,任凭脸上的泪水肆虐。
广播里女人的声音柔柔地响起,“旅客朋友们,飞机马上起飞……”
挂了电话,攥紧手机的手,泛白。一眼望见手腕上一片乌青。我自己掐的。
顾平生的目光也落在那片乌青之上,雪白白的腕子上,平白添了现片乌青,像鸟的翅子,扑腾着,却又哪里也去不得。
“怎么弄的?”这纨绔的少爷眼底荡漾着明明灭灭的疼痛。见我木头一样坐着不给任何回应,便叹息一声,“这又是何苦呢?”他俯身过来,给我扣上安全带。
……
飞机起飞的那一霎,心悬悬地飞着,马上,即刻,就能飞到他身边,顶多两个小时。
我头靠在椅背上,吊着精神,不让自己昏睡过去。下意识地去掐那只白生生的手腕。
“你疯了么?”顾平生低声斥着,拉着住那只凉凉的手,再不让我“自残”。
“他不会的事的,很快就能见到。你好好休息一下,昨夜也没睡好……”他安慰着,昂头对走来的漂亮小姐姐轻声道:“麻烦给这位女士来一杯温水。”
高挑漂亮的空姐,莞尔一笑,端来了一杯温热的水,温度刚刚好。
“喝口水。”他的声音绵绵的。
清水入喉,涤荡不去心间漫延的焦灼。
我递过空杯子,他接了,握在手里摩挲着,“睡一会儿,好吗?什么也别想,多想无益。”
我听了他的劝,眯上眼睛。困是真的困了,倦得不行。坐不远处的孩子呀呀的吵得不行。但依然歪在座椅靠背上,睡了过去。养足精神来,好好的去见他,他身边无人照顾,我不能倒下。
许诺不知道怎么样了?我竟然忘了向孟青禾打探他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