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冲下盘山公路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懵懂的。
手机上收到的照片是高清的,甚至能清楚地看见她眼眸中的倒影。她搀扶着那个高瘦的男人进了那家宾馆,那男人半边身子都倾斜地压在她身上……
万宁啊!你怎么可以?
你怎么忍心如此伤我的心?
我并不是成心寻死,只是当时有一只松鼠,突然跳了出来,为了避开那小生灵……也许,我命中该有此一劫。唉,只是害得许诺与我同遭此罪,我心中颇为愧疚。
后面路过的车及时报了警打了120,我们被送往附近的地方医院,因为伤势太重又被转去了贵阳一附院。
开始时,我只觉得自己像一缕游魂,在白茫茫的道路上没有方向地飘浮着,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只觉得眼前有一团光,光亮中一直有一张泪汪汪的脸在悲泣。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一遍遍地在耳畔叫着我的名字。
陈烟。陈烟!
哀哀戚戚的,悲悲凉凉的。
在这个世上知晓我是陈烟的委实没几人。
我看不清楚她的脸,甚至读不懂她的悲伤。
她像一团水雾朦朦胧胧地洇在那团亮光里。我伸出手,想把她化开,想把她驱散。但她早已融化在那团光影里。
“陈烟,你睁眼看看我,好不好?好不好?”
她苦苦哀求着。
……
我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却不是她,是许诺。
许诺坐在床边削苹果吃,庆幸他伤得不是很严重,比我早些天醒来,现在却跟没事人一样。
苍天护佑,我们俩都死里逃生,活了过来。
我昏迷不醒的时候,许诺把我们的手机拿去了维修。他发现了我手机里的照片。他自然也知晓为何看到她兴冲冲捧花进来我会如此冷漠。
唉,我当真不能原谅在我心中如月光一般璀璨的万宁会……大白天的搀扶着一个男人进了宾馆。那个男人还是她报社某部门的领导!
她怎么能这样践踏我的自尊、割裂我的心?
她终是敏感脆弱的,见我如此冷漠,她也……不多说一句,甚至一个字都不愿意跟我讲。就那样毅然决然地离去,她是想保存自己的颜面还是我的?
跟在她身后的男人见她夺门而出,似乎也极紧张她。
他追出去的时候,那么亲昵地唤她:阿宁!
她身边从来不缺男人,像她那样柔弱如水又颇有才情的女人,谁见不怜?
她走了,我很难受,心里空空寂寂,像被人挖掉了一角。只余下一个黑黝黝的血淋淋的永不能愈合的洞。
许诺劝了许久,我才试着去拨打她的电话,思虑了许久的话,以为电话一接通就能从嘴边喷涌而出。
阿宁,你和那个男人到底怎么回事?
你怎么可以这样子伤我的心?
然而,收到的却是冰冷的一句话: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已关机!
她永远这样!
不问原由,转身就逃。
我气得把床头桌上的花瓶一股脑儿扒拉摔在地上。那洁白的马蹄莲是她送的,一朵朵散乱在破碎的玻璃碎片里,水珠乱滚。我再也隐忍不住,悲泣着,崩溃着。
在我眼里,那些白色的花儿,再也不洁白了。它们污脏不堪地散在地板上。
孟青禾闻声走了进来,怪异地看着我。
“怎么了这是?”不解地看着一地乱花,碎片,水渍,还有我因激动而惨白的泪流满面的脸。
“没什么,没什么,闹小脾气呢!”许诺呵呵笑着,蹲下拾地上的碎片。
“我叫人来收拾。”孟青禾目光流转,转身叫了小护士来收拾残局。
“陈尘,你要控制自己的情绪,胡乱发脾气对你没什么好处。”孟青禾幽幽地望着我,叹息着,满眼同情掩都掩不住。“头还疼吗?”
我茫然地望着她,她不问我倒不觉得,听她一说,脑子里像烟花炸裂,绚烂得一塌糊涂。五颜六色的疼痛在脑子里搅得我不得安生。我抱着头,将脸埋在被子里,脑海里全是她,全是她……衣衫不整春光乍泄和那男人缠绵缱绻……她哀哀的呻吟……她眼角有泪滴滑落!
“出去!滚啊!滚!”我抓过手边的枕头朝那两人扔去。
孟青禾接住白色的枕头,摇头叹息。
“走吧!让他自己冷静冷静。”孟青禾和许诺走出了病房,关上了房门。
冷静。冷静。
我冷静不下来。
脑海里都是她。
那幅《少女之忧与伤》像烙在脑海里一般。
她的眼睛如一口古井荡着潋滟的波光,她的皮肤柔软如刚烧出来的白瓷,她急促的呼吸滚烫热辣,她如一朵花迫不及待地绽放着……
我躺在空寂的病房生硬的病床上,对那女人生出旖旎的心思来。
我本恨极了她,又恨极了自己。我想起那日在天鹅宾馆,醒来时望见温瑶那张令人生出生理性厌恶感的脸。我整个人是崩溃而绝望的。
宁宁啊!那天我喝了太多,已经完全记不得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我绝对没有碰她。对于不爱的女人,我是洁身自好的。我只是喝多了,还没有失了理智。我绝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但那天以后,你像烟一样消散在我的生活里。我找不到你,电话联系不到,短信不回,qq 也发不出信息,邮件也如泥牛入海。你如此……如此绝情,变得比陌生人还陌生。
我已经习惯了,在深夜,夜深人静的时候,铭记刻骨的思念。给你打电话,听着电话那头你的声音,如此动听悦耳。互相道一声,晚安。
我已经习惯了,生命里烙了一道叫万宁的印记。如果要硬生生地擦去只会弄得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头疼欲裂。
孟青禾说,车祸时我的头部受了重创,我能清醒过来,还真是苍天庇护。我深知,并不是什么幸运之神眷顾了我,是万宁,昏迷的时候,她的声音一直在耳畔回荡。她一直在苦苦哀求:求求你,醒过来,看我一眼,好不好?
我醒了过来,可她呢?还是弃我而去。
我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做了一个决定。
我决定,答应顾西辞去香港完成那组雕像。
唯有工作,和遥远的距离,能让我忘记那些我不愿意触及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