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后,温凉把我叫去他的办公室。那间办公室重新装饰过,这大概是温凉的风格。黑白色为主,极现代的装修风格。白色的弧形桌上立着一台白色的apple电脑,电脑下立着一盆多肉,又粉又绿,晶莹漂亮。装多肉的盆子是个极普通甚至是粗制滥造的地摊货。
“主编。”我环视着那除了一桌一椅一几一张布艺沙发一架书架的办公室,把手上的会议记录搁在他的桌上。
“稿子尽快给我。”温凉坐在那黑色的真皮座椅上,轻轻转动着,手里拿着那会议记录。我在等着他的夸赞。
“上午我要去见一个人,你收拾一下,跟我同去。”他看着那工整的会议记录,嘴角一扬。
“主编,我还要赶稿子……”这个人想干嘛?
他抬腕看表,“我给你五分钟。”
我咬牙切齿,回到办公室,乒乒乓乓收拾东西。
“万宁,你怎么啦?”田珊珊坐在她的座位上吃菠萝包。
“主编大人要我陪他出去见客。”我胡乱戴好围巾,挽起包包,“对了,我还没有门禁卡,要去哪里领?”
“听说门禁都要换成人脸识别了,到时ic卡就废除不用了。”田珊珊道。
“好吧,我期待中。走了。”我冲出门外。
电梯边,温凉一身漆黑提着一只公文包,他瞥了我一眼,将手上的公文包扔了过来。我忙接住。“我们去哪?”他进了电梯,不给任何回应,按了b2键。
我闭了嘴,这个男人和陈烟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我不必期望他的怜惜。完全没有必要。我抱着他的公文包,跟在他身后,他在一辆黑色簇新的奔驰车前停了下来,将车钥匙扔给我。
“去地王大厦。”温凉上了副驾。
我好想揍他。
我脱下外套,扣好安全带,将车开了出去。
温凉侧目看我,目光幽凉,“等下把头发挽起来。”
管得真宽。
地王大厦的地库,我乖乖地把头发挽作一髻,穿好外套,围好围巾,跟着温凉下了车。
“李悦是电竞界新贵,短短的两年间,他能把一家小小的公司做大做强,必有他过人之处。”温凉站在电梯前,等着我按电梯。“你玩电游吗?”
我按了电梯,他迈步进来。
“不玩。上几楼?”我问。他伸手按了十五楼。
“那你平时周末在家干嘛?”他眉毛一扬。
“看闲书,睡懒觉。”电梯停在十五楼,我按住开门键,示意他先行。
新悦电竞占了十五楼大半层,灯光璀璨,装修前卫。化着精致妆容的前台小姐,笑容满面地将他拦了下来。
“先生,您有预约吗?”
温凉看了我一眼,我装傻充愣什么扭过头去。
“对不起,如果没有预约的话……”
“我们有预约。我们是《万象》的记者,约了李总做个采访。”我抱着温主编的包包,手忙脚乱地去翻自己的包包,翻出名片,“麻烦帮我们通报一声。”
“抱歉!李总不在!请回吧!”那漂亮的前台小姐姐收起温和的笑容,冷冷地道。
什么情况?您事先不约好的吗?
我瞪着他。这个男人冷清的眸子里闪出一缕不屑一顾的光来。
“小姐姐,你就行行好帮个忙呗!”我双手合十,哀求着。
“你们真的是媒体?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李总从来都不接受媒体采访的吗?”前台冷冷掀动长长的睫毛。
“不然呢?怎么会劳动我们主编大人亲自出马!”
“抱歉!就算你们社长亲自来,也没法子,李总真的不在!”前台小姐姐脸上浮现出那种职业性的笑实在不讨喜。
温凉的手机响起来,他了电话,掉头就走。我叹息一声追了上去。
“你搞定他!”温大主编冷森森地道。
我脊背发凉,我拿什么搞定他?
温凉进了地库,“你自己打车回去,我不回报社了。”他把我扔在地库,自己开车走了。这个男人……怎么那么混蛋?
我出了地王大厦,一个人茫然地在走着,冷风吹得人头疼。进了地铁,和那些陌生的男女热气腾腾地挤着。下了地铁转了公车,我回了半岛公寓。空荡荡的房间,古朴典雅,毫无人气。打开冰箱,清空里面的食物。
把衣柜里的衣服都打包要带走,什么也不要留下。梳妆台上的小匣子,那支掉了宝石的银簪子,花纹繁复,颜色发黑。时间过了太久,很多东西都变了模样。我已经决定,停下脚步,不再逃避。寻一片阴凉,好好的。我站在镜前,将那簪子插入发髻中。镜中面容岑寂的女子,会好好的。
我装好电脑,收拾好书。东西不多,独自搬进电梯运往楼下。路过管理处时,一个穿制服的男人跑了过来,“是1801的住户吗?叫万宁对不对?有你的一个包裹。”一个小小的盒子,没有快递面单,不知道谁送来的。我当着那男人的面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只小小的白色u盘。
“什么时候送来的?”我举着u盘,上面有一缕暗红,是血吗?
“好像是周六晚上,一个男的,二十多应该不到三十岁,模样是很周正,只是染了一脑袋红毛……”
“谢谢……”我疑惑地看着那只来路不明的u盘。
“你要出门么?台风要来了,路上小心啊!”那男人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台风果然要来了。
红色的塑料胶袋在半空中飞舞,自由而快乐。
我打了车,将不多的东西运往小院。
院门前停着一辆卡车,搬运工人将一截截木头源源不断地运下车来。木头的芬芳是纯粹的,很好闻。
我替陈烟签收了那一车的木头,将签好的单子递还给工人,那牙齿雪白的穿着工装的男子清脆地说:“谢谢老板娘!”
我请他们把木头搬进工作室里,工人们并不大情愿,他们习惯扔下货物便跑。我苦苦哀求,像哀求前台小姐姐一样。我知道台风马上就要来,这些芬芳的木头,不能被雨水浸泡,我许诺再加几百块钱搬运费。他们看着乌黑的天,天上狂啸的风,墨一样流转的乌云。
“大哥,帮帮忙啊!”
最后看在五百块的搬运费的面子上,他们把那一车原木搬进了院子里,又辗转运往工作室。雨瓢泼而下,工人扔下半院子的木头,还是走了。
沉重的原木压在手臂上,我用尽了全力,将它们拖进屋内,脚下浑浊的泥水荡漾着,漫过脚背,潮湿冰冷。
两只手已经不是我的了,酸疼,乏力,血肉模糊。木头上的尖刺,割伤了我。我却感受不到疼痛。手指肿胀,苍白,像泡发的白色木耳。
陈烟站在院子门口,看着我滑稽地抱着一截原木,浑身湿透,雨水拍打在脸上,辣辣的疼。他冲了过来,抢过那截原木,扔在泥水里,拉着我进了屋子。
我滴嗒着冰冷刺骨的雨水,在他面前颤栗如摇曳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