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水给他喝,他喝了两大杯水,体温高得惊人。他无力地躺在被中,我只得用小背心蘸着水不停地擦拭着他的身体,给他物理降温。
我被他折磨得神形俱灭,手上的伤口又裂开。宽敞的卧房,田青蓝躺在柔软的被子里,睡得昏沉。
凌晨四点的夜是冰冷的,我自梦中惊醒,他睡着了,我躺在被子外,手脚冰冷。他很虚弱,额头上满是冷汗,浑身湿透。我打了热水,继续用洁白温热的小背心,擦拭着他的脸,他的颈脖,他的满是针孔的手臂……
我掉着眼泪,心碎不已。
他睁开眼睛,那茫然的眼中有了片刻的清醒。
“阿宁……”他看着我,眉宇舒展开。“这是哪里?”
“半岛公寓……”我顿了顿,笑容凄楚,“我之前住在这里。”
“阿宁。”他探起头来,靠在床头,“你还好吗?”他问,目光哀恻。
我笑,用力绞干那柔软的织物,下意识地擦着自己发凉的手指。
我确实不太好。不过是强作欢颜。想起陈烟妈妈,那女人将一道浓郁的阴影笼罩我周身,令我毕生阴暗。
“你再睡一会儿?天还没亮。”我将小背心放进洗脸盆中,水已冰冷。我把盆踢至一边,站在床前。
他点点头,蜷缩着,“阿宁,谢谢你。”
“阿宁,我要回花城了。”他头发蓬乱,轻声道。
“我是不是做错事了?”我忐忑不安地望着他。
“没有。”他笑,虚弱的,飘浮的,找不到皈依,像一缕流荡的青烟,无以依附。“是我该归队了。我没有完成任务,反把自己搭进去。”
“等你休整好了,我送你离开!”我望着那张疲累的脸,“那u盘,是你送来的吗?可帮了我的大忙。谢谢。”我感激不尽。
“万宁,该说谢谢的人是我。你若不来,我或许就死在那里了。”他笑,把生死说得轻飘飘。我却觉得无比难受,如刀割,如针刺。眼睛酸胀,泪水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田青蓝躺在被子里,眼神是涣散的,我看得出来,他很不甘心。没有把那帮人送进监狱。他选择在公寓自我戒断,他死活也不愿意去医院,更不愿意去戒毒所,靠着自己顽强的意志,苦苦挣扎。夜里狼一样地哀嚎,痛哭流涕,生不如死。
我什么也做不了,唯能,抱着他流泪,哀哀而泣。唤着他的名字,田青蓝,田青蓝……和他一起陷入苦难的泥潭。
“去医院,好不好?我送你去医院!”我哀求,恳求,抚触他的头,将他搂在怀里。我憎恨那些摧残他的人,毫无人性。恨不得立刻扛把菜刀,杀到那阴暗的街上,让他们统统付出血的代价。想起那个叫琴姐的女人,她也有兄弟姐妹,怎么能如此泯灭人性?可是,她看他的眼神是又爱又恨的。
他摇头,执拗地,不肯,“我睡一会儿,睡一会儿就好了……”他喃喃着,“你陪我……”他拉着我的手臂,依恋地枕在脸下。
天已大亮,我打开手机。数条信息,汹涌而来。陈烟急坏了。
“你去哪儿啦?我到处找不到你,你回个电话给我,好不好?”
“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已经在努力尽量地做好,照顾你,爱护你,不让你受委屈、受伤害。我哪里做得不好,你想我怎么做,你直接告诉我啊!”
“我知道因为我妈妈,你很不开心。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会解决这些问题。”
“给我打电话好吗?”
“……”
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他讲田青蓝的事。
我坐在床头,抱着膝盖。看着那个昏睡着的男人。咬着唇,头痛欲裂。我不知道要怎么安置他。时间一点点地溜走。这座城市,我所识的人不多。我看着地板,上面发出轻微的颤动。谢光寒就住在楼下。我拨通他的电话。
“喂,阿宁……”那个声音虚幻地传来,如此不真实。
“你在家吗?”我小心地思量着措词,“我能不能,借你的电脑用一下?”我要给温凉发稿,请假,留在公寓照顾田青蓝。
“在的。你去哪了?物管说你搬走了?”
我不说话,挂掉电话。出门,坐电梯下楼去找谢光寒。
晨光幽凉。谢光寒穿着短t薄衫赤着足,开了门,头发凌乱,眼神凄迷,浓郁的宿醉,在那张好看的脸上留下深刻的痕迹。
“早安。”我的样子想是吓坏了他,脸上有伤,手臂上也有划痕,全拜田青蓝所赐。
“谁弄的?”他伸手想摸我的脸,我避开了。
“借电脑我用一下。”我生硬地别过脸去,并不给他好脸色。
“在书房。”谢光寒领着去了书房,电脑侧摆放着一只相框,照片里的女子笑容跋扈飞扬。
我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他不说话,开了电脑。将椅子让了出来,站在一边看着我。我坐在椅子上,登录了qq,打开邮箱,看了看那篇稿子,改了几处,便将稿子发给了温凉。我手肘支在书桌上,咬着手指,薅着头发。稿子大致没问题,只是,欠缺照片。
“怎么啦?”谢光寒看着我焦灼不安的样子。
“我没拍到照片。”我一边说话,一边弹开温凉qq,掂量着措词。
“主编大人,我生病了,可能是因为熬夜写稿子,头痛欲裂,胃痛,痛不欲生。我得请两天假,好好休息一阵。病好了就回来。拜托了。”我噼里啪啦将一堆文字发过去。
“真的生病了?”谢光寒伸手摸我额头,我跳起,慌乱避开。
他笑,“温凉没那么好讲话的。你的稿子,我能看看吗?”
我点点头,打开文档。
谢光寒快速地浏览完毕,“这些素材,哪来的?你去红磨坊了?”他扬眉看着我,乌黑的眉挤得出水来。
我沉默着,退出qq。
手机响起来,是陈烟,我犹豫着,还是挂掉电话。
出了门,我站在门边,扬脸看他,“有吃的吗?我饿了。”
谢光寒转身去开冰箱,把冰箱里的食物搬出来,我挑了面条,午餐肉,青菜,西红柿,鸡蛋,掰掉他一半的香蕉。用袋子装了,施施然离去。
回到1801,田青蓝还在昏睡。我煮了面条,等他醒来吃。漫长的等待,是莫大的煎熬。坐在窗下,日光璀璨照来。想起陈烟,我给他发了短信。
“我很好,勿念,缓两天,我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