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漾通完电话之后,柳乐人心里的那些不愉快也就消散了。
或许是来到云城之后,他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并且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抬头看着书桌上的日历。
有时候他真希望这半年之期快点结束,不用每天用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面对自己不想面对的人。
可是,他没办法选择,只能被操控着往前走。
李漾的这通电话,让他似乎有了一丝喘息的时间。
他也不想再去触苏大少爷的霉头,和周伯打了声招呼就回了房间。
时间还早,他从柜子里拿出奶奶的遗像,放在胸前端详着。
照片上的人挂着微微的笑意,头发绑成一股麻花辫垂在胸前,头上还有一支塑料发卡。
柳乐人记得这是他从饰品店买了送给奶奶的,因为这支发卡,奶奶还自己做了一件大红的褂子来配它。
只是这是张黑白照片,一切都没了原来的颜色。
其实柳泽说的没错,他是一个扫把星。
短短的十几年,身边的亲人相继离去,留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早知道自己的生命也只停留在18岁,还不如早点结束,换他们活在这个世上。
父母也不用出了车祸,没有完整得尸骨。
奶奶也不会因为癌症,最后一年躺在床上,被病痛折磨得骨瘦如柴。
临到最后一刻,奶奶痛的说不出话来,还在叮嘱他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许怨恨自己。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柳乐人紧紧的抱住奶奶的遗像。
随后眼泪像是断了线似的,湿润了下巴。
他咬住自己的手背,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因为他知道,苏家不是他能宣泄情绪的地方。
奶奶经常告诉他,男子汉得顶天立地,有泪不能轻弹,所以他总是隐忍着,克制着。
后来才能在冯芸那多活好几年。
有时候实在痛苦,便抄写奶奶留下的《山经》。
想到这,他再次拿出笔记本,开始抄写。
里面都是些咬文嚼字的内容,理解起来非常繁杂,单单是普通人看了就要头疼的地步,他却完全能够沉下心来。
或许是在奶奶临终前,他终日与这本书为伴,里面的文字像是指引一般,一次次让他挺了过来。
他从来不知道奶奶是做什么的,有时候好奇的问起来,也被轻描淡写的揭了过去。
奶奶后来发现他的笔记后,脸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愁容,但没舍得责怪他,只是没收了《山经》。
他只当是这是奶奶不愿意揭开尘封的伤疤,便不再多问。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渐渐对里面的内容有了兴趣,然后偷偷叫李漾从外面给他带了相关的书来研究。
但还是被奶奶发现了,在她卧床的那一年里,她不想山术一派就此埋没,决定将山术传给了柳乐人。
里面的内容繁琐复杂,仅仅只是一年的时间,凭着柳乐人的领悟能力,也能理解大半。
但是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能学会的,剩下的更加深奥的内容,在奶奶撒手人寰之后,他在闲暇时间细细琢磨,才参透了几分。
这是他来到苏家之后第一次抄写《山经》,确切的说,是死符出现之后,他第一次抄写《山经》。
那时候,他才明白奶奶为什么一脸愁容,因为她只想让自己平安度过接下来的生活。
而现在,奶奶给了他另一种生活,他不想放弃。
没等他抄写两页,他听见轮椅的声音在走廊上响起,应该是苏时砚准备回房间了。
没想到这声音停在了他的房间门口。
他有些不明所以,随即放下笔紧紧的盯着房门,直到过了很久,才响起敲门声。
或许没想到柳乐人会这么快打开门,苏时砚纠结的脸色还僵在脸上。
“有事?”柳乐人问道。
“能进去说吗?”
柳乐人侧了侧身体,让苏时砚走了进去。
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快步走到书桌前,把用衣服把奶奶的遗像包裹好放进衣柜里,才坐在床边看着对方。
苏时砚装作没看见对方发红的眼眶,询问道:“我想问你后天晚上有没有空?”
柳乐人抬眼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把你卖了。”
“你不会的。”
苏时砚轻嗤一声,“当然不会,只是带你出去见见世面而已。”
“那我不去,反正活不长了,看什么都是多余的。”
苏时砚一噎,没好气的说道:“不去算了,你就等到正月十五那天与我换命吧,在那之前,你最好什么都别做。”
柳乐人上下打量着苏时砚,实在不明白一向高高在上的大少爷,怎么会突然约他出去。
而且,自己不去,对方好像有些生气?
他叹了一口气,拧着眉毛说道:“你要是有话可以直说,这样我比较好接受一点。”
苏合砚冷哼了一声,“你不是生日快要到了吗?”
“所以……”
“带你出去逛逛。”
柳乐人松了一口气,总算不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但他好像察觉到苏时砚并不是很情愿。
“是梅爷让你这么做的?”他猜测道。
“你管不着,”苏时砚没承认,转着轮椅朝外面走去,“记得你答应我的,别到时候放我鸽子。”
柳乐人没回他,反正自己不去,这位少爷也会有办法逼着他去。
苏时砚走了,他也没心思去琢磨《山经》了。
起身去卫生间洗了个澡,就早早的躺下了。
周六那天,柳乐人在房间里看了一天的书,直到背有些酸痛,他才站起来在房间走了几圈。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下午六点了,虽然不知道大少爷要带他去哪里,但还是稍微收拾了一下,然后下楼。
苏时砚正在喝药,看见他从楼梯上走下来,差点没喷出来。
“你就穿这个出门?周伯不给你准备衣服吗?”
柳乐人看了看身上的短袖和洗的发白的牛仔裤,漫不经心的回答,“准备了,我不想穿。”
他又不是真的大少爷,没必要给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
而且,这些衣服他穿习惯了,比较舒适自在,也不会有心理负担。
苏时砚皱了皱眉毛,“平常穿就算了,今天好歹出门。”
“那你就当我不存在,我会和你保持距离的。”
“怎么保持?我不打算带周伯。”
“那你就对外人说,我是你家保姆的儿子。”
“那你问问刘婶,看看他家有你这么寒酸的儿子吗?”
柳乐人没回答这个问题,看了看时间,“还走不走?太晚了我就不出门了。”
苏时砚张了张嘴,如果不是梅海特地交代他这段时间不许惹柳乐人生气,他真不想理睬对方。
这个人总有办法把他堵的哑口无言。
他突然想起了那双通红的眼睛,里面透着无助,压抑,以及与平常不符合的脆弱。
恐怕这才是真实的对方吧。
他倒要看看,他什么时候才能撕开这张虚伪的面孔。
他没在为难柳乐人,专心致志的把药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