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朝堂
作者:辛梓宇   道剑行最新章节     
    “宣王爷到!”
    司理太监的一声长啸,惹的整个朝堂,都紧张起来。
    文武百官,探头探脑的朝殿外望去。
    眼见高炅父子,面沉似水,脚步沉重的缓缓而来。一个个面色凝重,惴惴不安。
    就连那小皇帝,都神色慌张的离开了宝座。
    “皇叔祖,您年事已高,怎还亲自进宫?”小皇帝竟行降阶之礼,亲自前来迎接。
    皇帝如此举动,朝野皆惊。
    降阶之礼,古已有之。原是为别国元首,国王所备。礼在彼此平等,友善共存。
    如今,皇帝竟已此等礼仪,迎接朝廷敕封的王爷,实是闻所未闻。
    “昨夜若非老臣义子,冒死相救。陛下今日,怕是见不到老臣了。”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就连一向拘谨的百官,此刻竟也在朝堂之上,窃窃私语起来。
    “昨夜西市之事,朕已有所耳闻。今晨已着府卫,严加祥查。皇叔祖受惊,朕之过也。”
    他高炅,乃是如今皇族之中,辈分最高的存在。其作为高欢的亲生兄弟,乃是当今皇帝的曾祖辈。
    这样的辈分面前,若不是龙袍在身,只怕小皇帝,此刻已行祖孙之礼。
    “京畿的卫戍,令人担忧。老臣生死事小,陛下万金之躯,倘若有了闪失,岂不天下震动,国本动摇。”高炅声音低沉的说道,语气之中有意无意的,透露出几许担忧。
    “皇叔祖所言极是,朕即刻下令,严查昨夜之事。”小皇帝转身回到皇坐之上,帝王的气质,展露无疑。
    “刑部尚书屈笪,府卫戍长沈戎。”
    “臣在。”
    “末将在。”
    “令你二人严查,昨夜西市之事。冬日宴开始之前,务必水落石出。”
    皇帝的这一旨意,着实把这二人,吓的全身一激灵。
    一个案件,牵扯到皇家,便会变得十分敏感。
    查不查的出来,尚且两说。便是查出来了,幕后之人也不是他二人得罪得起的。
    然,皇命在前,不容的他二人有片刻迟疑,只能磕头领命。
    “下官斗胆,王爷可否告知,昨夜刺杀之人,有何特征?”刑部尚书屈笪,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昨夜天色已晚,小王并未看清刺客的样貌。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此人手持兵刃,乃是蜀刀。”高炅话语之间,有意无意的将“蜀刀”两个字,提升了语调。
    此言一出,文官队列里为首的高羽,霎时间面色铁青,眉头紧锁,嘴角不住的抽搐着。
    朝堂之中谁人不知,蜀刀乃是虎贲的专属兵刃。高炅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不知不觉间,已将矛头对准了西陵。
    此等用心,昭然若揭。
    “启禀陛下,据老臣所知,蜀刀乃是虎贲军中佩刀。陛下,不妨查上一查,看看有没有虎贲军,擅离西陵。”袁士诚接着高炅的话茬,意有所指的说道。
    眼角的余光,时不时的向一旁的高羽撇去。
    但见其面色阴沉,眼神深邃而锐利,如同利刃一般,寒气逼人。
    朝堂之事,最怕无人帮腔。袁阁老此刻开口,朝堂局势,顷刻之间,便紧张起来。
    “虎贲乃是军中翘楚,国之屏障,阁老慎言啊。”眼见局势紧张起来,小皇帝立时打短,想将此事遮掩过去。
    “陛下,老夫有话说。”
    “太傅有何要事?但说无妨。”眼见高羽气势汹汹而来,小皇帝慌忙应道。
    “老夫想问问宣王爷,昨夜是何时被刺?伤在何处?何人作证?”
    高羽一连三问,语气一句强似一句,问一句向前移动一分。三句话问完,已然站在了,高炅父子的面前。
    “昨夜酉时,西市馆驿门口遇刺。亏义子高平,替老夫挡下致命的一刀,现有其右臂之伤为证。”
    顺着高炅的话,高平恰逢其时的漏出了右臂上的伤。
    “至于何人为证,太傅不妨问问,陛下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他不仅轻描淡写之间,将高羽的进攻一一化解,甚至还反将了其一军。同时还不着痕迹的,将话锋引到了皇帝的身上。
    到底是老狐狸,朝堂权数,当真无人可敌。
    而高平那伤势,着实让高羽心中一惊。昨夜之事,他已尽数了解。窦骁都没近身,何来伤势一说。
    “也就是说,这件事除了你父子外,并无第三人在场。依照律令,亲属之间,应当避嫌。若无旁人为证,难道宣王爷,没有诬告之嫌?”
    眼见这老狐狸有备而来,高羽知道正面交锋远非良策。于是话锋一转,搬出律法,指其诬告。
    “笑话,老夫上的殿来,和陛下所谈,不过遇刺之事。自始至终未曾点名,老夫诬告谁来?更何况,老夫何等身份,何须诬告。”
    这一番说辞,在情在理,直将那高羽逼得哑口无言。
    “陛下,请容臣一言。”文官列中,又有一人出班拜于殿前。
    小皇帝极目望去,但见此人风度翩翩,气度不凡,眉宇之间,神韵尽显。
    当真是“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
    “卿乃何人?身居何职?”
    “微臣沈傲,现于中书省供职侍郎。”
    “沈侍郎,卿有何要事要奏?”
    “陛下,方才王爷和太傅所言,各有道理。然,律法之中,最讲证据。即是证据不足,孰是孰非又何以定论?以微臣愚见,还是等到刑部司员,查有实证,再行定夺。”
    沈傲这一番和稀泥的废话,一字一句都说在了皇帝的心坎上。
    “卿所言,在情在理,准卿所奏。此事暂存,待刑部查有实证,再行定夺。”
    小皇帝接着话茬,顺利地将此事压了下去。至少在冬日庆典之前,暂保朝堂波澜不起。
    帝王权术,最在平衡。
    不偏不倚,江山永固。
    “平儿,今日朝堂之上,可学的什么?”散朝之后,馆驿之中,高炅对卸下“伤势”的高平,意味深长的问道。
    “朝堂议事,和孩儿心中所想,相去甚远。”高平一脸失望的说道。
    “你心中想象的朝堂,是不是文武百官,彬彬有礼,谦若君子。朝堂议事,仗义执言,为民生社稷,呕心沥血?是不是皇帝英明神武,从谏如流,制定国策,利国利民?”
    “义父,孩儿......”
    “这不怪你,曾几何时,义父也曾这样憧憬过。”高炅的语气,不自觉间变的惆怅起来。
    “义父......”高平欲开口宽慰,却又不知话从何起,只能站在一旁,缄口不言。
    “你心中可有疑惑?”
    “孩儿心中,却有诸多不解之事。”
    “但问无妨。”
    “义父今日,不过浅浅的提了一句蜀刀,缘何太傅如此暴跳如雷?”
    “真正让他暴跳如雷的,并不是为父的那句蜀刀,而是袁老头的那句‘虎贲’。”
    “虎贲?”高平一脸疑惑。
    “我且问你,虎贲隶属谁的管辖?”
    “西陵王!”
    “高羽和西陵王是何关系?”
    “是这样?可是义父,这关系不是只有您知道吗?”一个疑惑解开,另一个疑惑接踵而来。
    “朝堂之上,哪有这许多秘密?”
    “这么说来,袁阁老是站在义父您这边的?”
    “哎!傻孩子,朝堂之上的站位,永远都是跟着自己的利益走的。”
    “孩儿愚钝,袁阁老和我们有何利益?”
    “袁老头早不开口,晚不开口,偏偏在我提到蜀刀之后,方才开口。无非是想,借我的话,让陛下彻去查虎贲而已。”
    “可是义父,袁阁老为何要如此呢?”
    此刻的高平已是彻底懵了,初入朝堂的他,怎么会知道,朝堂之上简单对白,其中暗含的玄机?
    “你仔细想想,虎贲和西陵的背后,都牵扯到了谁?”
    “是太.......”高平如梦初醒,及时止住了脱口而出的话语。
    “那义父,袁阁老为何要帮助我们?”
    “你还没明白,为父刚才说的话。朝堂之上,没有朋友,只有利益。”高炅看着一脸茫然的义子说道。
    “那袁老头立功心切,把高羽当成自己青史留名的契机。无论是谁,只要和高羽作对,他便与其统一战线。”
    “这等做法看似高明,实则愚蠢至极。这般轻易动摇的政治立场,若是被人利用,只怕袁家一门,都将死无葬身之地。”高炅满是不屑的说道。
    “朝堂之上,如此可怕。”高平一时之间,只感觉如芒在背,不寒而栗。
    “比起江湖来,朝堂更加血腥。虽刀光不显,然杀意一起,便是血流成河,尸骸遍野。”
    真正杀人厉害的不是刀子,而是权力和利益的争夺。
    权益的光辉,吸引着千百万人,为之追逐。耀眼的光辉,总让人忽略了脚下的深渊。
    “相较而言,那个叫沈傲的年轻人,倒是颇让为父感到意外。”高炅语气中的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可是义父,那个人说的不过是些废话而已啊?”
    “朝堂之上,多说或是不说,都是错。若是不得不说,那废话,有时反而是最有用的。”
    “这……孩儿不解?”
    “你想想,为何没等为父说完,皇帝便着急下旨,让刑部和府卫的官员彻查此事?”
    “陛下莫不是想,将此事就此打住?”
    “孺子可教!今日为父入朝,只是想给某人一些警告。陛下既然派人限期严查,此事本可就此暂了。却不想刑部的那个蠢货,多嘴多舌。”
    “他既然有此一问,为父岂能不答?既然要答,不如就把矛头直指高羽,试试他的反应。本来高羽缄口不言,也是高招。然而袁老头这个时候跳了出来,两句话惹得他暴怒,如此一来,局势便一发不可收拾。”
    高炅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将朝堂之上的波涛汹涌,解说的淋漓尽致。
    “所以那时候,陛下才会让袁阁老慎言?”
    “嗯,这老头倒也机敏。眼见情势不对,即刻闭口不言。但话由他而起,必不能由他而止,所以......”
    “所以需要一个说废话的人,出面调停。”高平如梦初醒,接着义父的话说道。
    “嗯,有些长进。”高炅难得的夸赞他道。
    “这个年轻人,很会找机会啊。”
    “机会?”
    “他说的话,可是站在皇帝的立场上。从今以后,他可就让皇帝,记在心间了。”
    “义父,朝堂比江湖......还要可怕。”高平心有余悸的说道。
    “江湖,何尝不是另一个朝堂。”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一个清澈,一个深沉。两种不同层次的人生阅历,尽在父子之间。
    江湖朝堂,本是一体。
    多少朝廷高官,出生江湖。
    多少江湖草莽,源起朝堂。
    西市馆驿宣王父子,谈笑之间解读朝堂风云。一街之隔,麟德殿内,齐王听完困敦的汇报,狂笑不止。
    “皇城杀人,傻!皇城用刀杀人,更傻!皇城用自己的刀杀人,傻上加傻!有这么个侄子,高羽也挺不容易的。”齐王哂笑着说道。
    “不难想象,今天的朝堂何等精彩。”
    “这等好戏,你错过了岂不可惜?”困敦如此的称呼,对他没有丝毫敬意。
    “皇城里,精彩的戏多去了,不差这一出。”面对如此称呼,齐王竟是毫不生气。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什么都不用做,安静的参加完冬日庆典就好。”
    “这样,不怕被他们看轻了?”
    “看轻了才好,谁也不会对一个胸无大志的人,严加防范。”
    “这不像平常的你啊。”
    “此间不是北齐,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束。毕竟,我还要称你一声师父。”
    “十几年了,我到现在都没明白,你到底想做什么?”困敦一脸疑惑的问道。
    “不到最后一刻,底牌是不能漏的,即便对你也是一样。不过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齐王这等态度,与其在北齐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麟德殿内,北齐不动声色。
    那双眼睛,虎视眈眈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时机一到,犹如猛虎下山,将眼前的一切事物,撕扯殆尽。
    冬日庆典将至,皇城内张灯结彩,一片祥和。
    各部官员,各司其职,将一切事物,打理的紧紧有条。
    三大王爷都相安无事,谁还敢在此刻,出一丝纰漏?
    却不知此番庆典,又会有几多故事?且听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