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耳畔两位老友的话语,酆都道人神色凝重,他眺望着远方,那双深邃的眼眸似穿透厚重的雾霾跨越两界,喃喃低语,“时间所剩无多,成败在此一举。”
此言一出,冥河红云二人当即噤声,纷纷转头看向老友,希冀后者解答。
酆都道人却不再多言,转身望向自家徒儿,沉声吩咐道:
“地藏徒儿,汝速速返回万寿山,遣南华等一众弟子去往人间朝歌,骤时一切听从公豹调令。”
闻言,垂头捻书的地藏道人当即合拢书籍收入袖中,躬身作揖道:
“弟子领法旨。”
看着地藏师侄骑乘谛听而去,红云道人顿时眉头皱起,略作迟疑,“想那老子此时正坐镇东海之畔,地藏师侄贸然而去,恐……”
“无碍,圣人之争,道统之争,大道之争,皆堂堂正正,还不曾牵扯小辈,当然,也不屑牵扯。”
言罢,酆都道人神色一滞,似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阴郁。
红云同冥河对视一眼,皆缓缓转头望向西方,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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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腹地。
巍蔚壮阔的山河社稷图内,画卷中的天地剧烈震颤,一颗坍塌黑洞犹如古兽巨口,贪婪的吞噬着所能触及的一切,画卷天幕上,彩带飘飞的女子赤脚站立于树叶上,一只巴掌大的三足青炉倾斜,无尽火浪沸腾,瀑布般汇聚向黑洞中,须臾间,原本色彩斑斓的画卷世界只剩黑白两色。
画卷外,一道道如蛛网般充斥漆黑光芒的裂痕同样蔓延,灰败的气息在这件极品先天灵宝中喷吐,圣人伟力令其不堪重负。
忽而,一只纤纤素手轻抚画卷,莹绿光芒抚平裂纹,造化之力生生不息。
将山河社稷图旋转收入画轴,女娲素手一召,画卷自行飞入其掌心。
“攻伐非吾所长,仅此而已。”女娲幽幽一叹,低声呢喃道:
“时日所剩不多,山河社稷图只能困其一时,镇元师兄……且快些。”
言罢,她忽而秀眉紧蹙,小巧的耳垂轻轻动了动,一道若有若无的雷音自东方回荡在耳畔,听到此声,女娲当即脸色一沉,恨声道:
“险些将尔忘却!”
素手抬起,自头顶道簪之上取下一颗豆大的红色宝珠,指尖造化之力绵绵渡送,屈指一弹,宝珠朝着北方而去,化作流光遁入虚空不见。
苍茫北海。
黝黑的海面无风有浪,蔚蓝的天空不见飞鸟,只有三两朵白云闲挂天边。
一尾金色的游鱼忽而跃出海面,金色的鳞片在大日下闪烁斑斓的霞光。
小鱼钻入海中,鱼鳍摆动,朝着某处快速游动。
许久,两座高耸的山峰轮廓映入眼帘,小鱼眼中灵光闪烁,再度跃出水面,于半空化作一个粉雕玉啄的女童,女童头顶凸起两根短短的角,身穿一件华美精致的羽衣,赤脚踩踏在海浪上。
女童双手作喇叭状,朝着两座山峰间的空白处大喊:“喂~你还在么?”
话音传出许久,一道苍老的声音才有些烦躁的回应。
“女娃儿吵吵闹闹,令人烦不胜烦。”
听到熟悉的嗓音,女童圆润的脸庞顿时露出笑容,她鬼祟的左右张望一番,见四下无人,这才踏浪朝着被浓雾环绕的山峰而去。
穿过层层迷雾,映入眼帘的是两座高不见顶的山峰,北海传说中,此为女娲昔年出手囚禁恶鹏所化,两座山峰自海底三万丈生长而出,可谓北海奇观之一,日日不乏闻迅而至的仙人来此观摩,却无有一人胆敢踏足迷雾,不过这些,女童皆一无所知。
“喂,你说过等我下次再来,就传授我御风之法,说甚扶摇直上……多少万里来着?”
说到这里,女童大而明亮的眼眸中如含星河,满是期待的望向山峰之间。
“哎……与你说了多少遍九万里,你这女娃子简直愚钝。”
说着,那苍老的嗓音忽而嗤笑一声,伴随着一阵锁链哗啦声中,云雾如海潮般散去,一个蓬头垢面,四肢被锁链捆绑悬挂于山峰之间的身影缓缓清晰。
“老夫的东西可曾带来?”
女童鼓了鼓腮,有些赌气的侧过身去,小手拍了拍腰间垂挂的水晶小瓶,“带了带了,不过,你要先教给我御风之法。”
闻言,那蓬头垢面的老者抬头瞪眼,恐吓道:
“你这女娃儿胆敢威胁老夫?你可知老夫昔年吞吃过几多似你这般的水灵精怪?”
女童侧了侧头,撇了撇嘴,“吹嘘,我都向族中长老还有父王打听过了,他们从未听说过什么鲲鹏老祖,定是你在吹嘘。”
“老祖叱咤洪荒之时,你家老祖宗也尚未出世,岂会听闻老祖名号,罢了罢了,同你这女娃儿说多作甚,速速送来。”
女娃儿眨了眨眼,小手轻拍腰间水晶宝瓶,宝瓶自行飞出,送至那蓬头垢面的老者脸前。后者张嘴将瓶中酒水吸入口中,脸庞露出舒爽神色,不由感慨道:
“当真好滋味,不想尔金鳞一族竟能酿造出如此佳酿。除却西方济世圣人所酿知岁,妖庭所出琼浆玉液,此酒当属魁首。”
“唉,济世圣人?你识得济世圣人,还喝过圣人仙酿?”
闻言,鲲鹏有些沉默,他抬眼看了看天穹,轻咳了一声,“识得是识得,不过……”
“不过什么?”女童歪头打量着老道追问道。
“你这女娃儿,哪来诸多疑问,且近前来,老夫传授你乘风之法。”
闻言,女童果真不再追问,忙踩踏海浪奔向山峰。
多日后。
盘坐于海面之上的羽衣女童骤然睁开双眸,她猛然起身,小手迅速捏决,一道道繁琐的印文在其指尖勾勒,她双手高举,清脆的嗓音大喝道:“风来!”
一股清风自其周身喷涌而出,托举着女童小小的身形升空三丈许便再难寸进,忽在此时,翻腾的大浪汹汹而来,将悬浮在半空的女童打落至海面,咕噜噜栽了几个跟头这才止住身形,啪叽一声砸入海中。
许久,金色小鱼摆动鱼鳍自海面钻出,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眼泪汪汪的看着蓬头垢面的老者,抽泣道:
“该死的老道,我以后再也不来这里了,什么扶摇直上九万里,都是骗人的,父王说的对,你就是觊觎我金鳞仙酿。”
闻言,悬挂在山峰之间的鲲鹏道人幽幽一叹,本就黝黑阴翳的脸庞再度增添一抹愁苦:
“吾本赤诚相待,奈何所啄非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