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落了座,翠梨赶紧又添了一副碗筷。
这老爷也不能叫老头,看上去有四十了,但依然一副春风满面,玉树临风的感觉。
要说再回到二十年前,这女孩见了他,很难不恋爱脑。
而且还是学霸,考了个探花,放在二十一世纪来作比的话,那不是清北复交三年以内所有学霸加起来的前三?
难怪母亲当时非他不嫁。
甄姨娘往老爷碗里夹菜,笑道:“老爷一路奔波,辛苦了,多吃些。”
“寒梅啊,好久都没听你弹琴了?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
甄姨娘看了一眼陶夭夭道:“今天是大小姐兴致高,王妃来过了,说想听大小姐弹琴,大小姐好久不练,担心在王妃面前出丑,才到我这来让我陪她练练的。”
陶老爷饶有兴致的看着陶夭夭道:“哦,是嘛?大小姐难得,难得愿意出来跟人交往,平日里就爱自己一个人在屋子琢磨,这样就很好嘛,你看,多出来走动,脸色都好很多。”
昨天在浴桶里看到的那个不分青红皂白的父亲形象被几句话颠覆了,老父亲眼里全是温柔和善,看不出一点指责苛待。
所以到底什么才是真的,到底是谁在演?
陶夭夭先沉默,安安静静的吃着饭。
陶菁菁也往父亲碗里夹了一筷子菜道:“爹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好后天才回来的吗?”
陶老爷闻言看着专心扒饭的陶夭夭道:“我在江南听到你大姐姐失踪的消息,就提前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快马加鞭的赶回来了。这刚到京城啊,王妃就派人来报平安了,我这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了地。”
这?所以这个当爹的是关心她的?
陶夭夭停止扒饭抬起头来看着父亲。
陶老爷看着她继续道:“刚刚去过兰香苑了,姚妈妈说你在甄姨娘这,正好,好久没听寒梅弹琴了,一会吃好饭,再弹一曲高山流水,如何?”
甄姨娘莞尔一笑道:“好,只要老爷愿意听。”
陶夭夭在没见他之前,一直把他想象成一个唯唯诺诺,总被奸人蛊惑,被杭白菊牵着鼻子走,对杭白菊的恶行装聋作哑的人。
现在见了觉得这个父亲也没有她潜意识里认为的那么讨厌。
于是胆子也变得大了起来。
“爹到底是要听女儿弹还是要听姨娘弹?”
陶老爷大概是没想到她会问这种调皮的问题,怔了半秒就笑了:“都听都听。”
这边说说笑笑,一顿饭还没吃完。
门口就有人来了,陶夭夭看出来了,是杭白菊身边的那个老婆子。
老婆子进来就给陶老爷行了个礼道:“老爷,夫人的郁症犯了,这几天吃不下睡不着,现在正躺床上犯晕呢,老爷还是去看看吧。”
什么鬼?刚刚不还在这剑拔弩张的吗?生龙活虎的。怎么突然就躺床上犯晕了?
陶夭夭低下头捂住嘴,差点笑出声来,就这拙劣的剧情,也就她想得出来。
陶老爷一脸难掩的扫兴道:“田妈妈,你先回去吧,我这吃好饭就来。”
陶夭夭看看甄姨娘,她脸上仍然保持着和蔼的微笑,把失落掩藏的很好,看上去就像是早已经习惯了。
只有陶菁菁嘟着嘴不说话。
陶夭夭站了起来,叫住了田妈妈:“田妈妈,娘郁症犯了是要找大夫的,爹又不是大夫,我觉得您当务之急是要先去请个大夫来,晚了恐怕耽误了娘的病情。”
说完这话,田妈妈都忘了走路了,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看着她。
很明显其他人已经习惯了杭白菊的这些做派,也没有人和她计较,没有人作斗争,这已经是默认的心照不宣了。
“爹,您说是不是?生病了,可不得先找大夫吗?针灸一下,再让大夫开个方子,不就药到病除了吗?”
陶老爷尴尬又惊喜的点点头道:“夭夭说得有理,才几日不见,你倒是长进不少。”
回头又叫住了缓过神来要走的田妈妈:“田妈妈,先派人去给夫人把大夫请来,诊诊脉开个方子,我一会再回。”
甄姨娘忧思忧虑的几次欲言又止。
见田妈妈走了,便柔声道:“要不老爷,还是先去看看夫人吧,这琴改天来听也是可以的,夫人的身体要紧。”
陶老爷继续吃饭,点点筷子道:“寒梅,大小姐这些天长进不少,你这么多年还是一个样。”
甄姨娘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刚吃完饭,陶老爷兴致很高,正要听琴。
陶恬恬来了。
扑通一声扑到了陶老爷怀里:“爹,你可回来了,我和娘这些天都好惦记你。”
陶老爷拢拢她的头发道:“爹也很惦记你们,怎么样,大夫来了吗?”
“来了,大夫说了,娘这个病,是思虑过多导致的,你不在家的时候,娘就是太惦记你,每天吃饭睡觉都不香的,日子长了,可不就得了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走吧,你去看看她,她会好很多的。”
说完拽着陶老爷的手就要往外走。
陶老爷无奈,只得一脸歉意的看着正准备弹奏高山流水的甄姨娘。
“寒梅,你琴别收起来了,我明日再来。”
陶夭夭无语了,无语的看着这一切,这杭白菊像极了电视剧里面那些不择手段争宠的小妾,毫无当家主母的气度与胸襟。
按古代人的思维方式来讲,她都是当家主母了,何必呢?陶菁菁虽为甄姨娘所生,但也是养在她名下的,即便陶老爷再娶妾,所生的孩子都会养在她名下,她为什么要这样?
陶夭夭内心慢慢的从无语走向悲凉。
例假结束了,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泡个澡了。
冬枣准备了满满一大桶热水,陶夭夭又在院里摘了几朵花,把花瓣撕下来洒在了浴桶里,看着这一桶冒着热气的水心情就很好。
前几日都是姚妈妈帮她洗脚,她只觉得姚妈妈洗的很仔细,她一直不敢直视这双脚。
坐进浴桶以后,她让姚妈妈和冬枣都先出去,此时她对这双脚充满了好奇。
她把一只脚抬高到了眼前。
除了大脚趾以外,其它四个脚趾全部被折叠在了脚心里,脚趾骨已经完全畸形。
脚后跟是很厚的一层肉,从上面看,只能看到半个脚掌和大脚趾尖尖。
惨无人道,是什么让她们心甘情愿把自己的脚搞成这个样子?
这几天父亲刚回来,陶恬恬母女俩时时刻刻缠着他,那天晚上如约去了甄姨娘那听琴,半夜又被杭白菊鬼哭狼嚎的叫走。
算了这些先不管了,要找证据,得先恢复窝囊废的记忆。
于是陶夭夭放下脚后,试着像上次那样把整个头埋入水中。
“爹?”
她看到自己枕着眼泪睡着,年轻的陶老爷轻轻走到她床边坐了下来,用手抚去了她脸颊上的泪。
一脸慈爱看着她。
她猛的把头抬起来甩了甩,用力抹去脸上的水,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是她,我要她的记忆干什么?如果要回去,是要放弃这副身体的,如果这副身体有了完整的记忆,和这里的一切有了纠葛,那时还能那么洒脱的走吗?
她再一次在内心强调了一遍此行的目的,找证据,找到杭白菊害死母亲的证据,而不是和这里的人产生感情。
不管是什么性质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