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搭好了，红绸挂满了整个校场，平日里杀气腾腾的演武之地，如今竟被我装点得喜气洋洋。江南来的厨子忙着指挥帮厨杀鱼宰鸡，我甚至还从扬州城弄来了一整套的舞龙舞狮班子，就为了博阿余一笑。戚叔父看着我忙前忙后，笑着说：“你这排场，都可以娶三房四妾了。”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这世上只有一个阿余，旁的我可瞧不上。”
    嘴上虽然硬气，可我的心里却越来越没底。阿余已经好几日没露面了，自从那晚我说了那些混账话，她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我跑遍了整个军营，也找不到她的踪影。
    “公子，您就别担心了，余姑娘说不定只是出去散散心，一会儿就回来了。”小厮见我脸色不好，在一旁安慰道。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心里却越发不安。
    日头渐渐西斜，宾客陆陆续续地来了，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戚叔父见我魂不守舍的样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我已经派人去请阿余姑娘了，她一定会来的。”
    我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可是，我的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让我喘不过气来。
    宴会开始了，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可我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门口，期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然而，直到夜深人静，宾客散尽，阿余都没有出现。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就像这夜色一般，冰冷，绝望。精心准备的酒席，华美的礼服，还有那句迟迟没有说出口的“对不起”，都变成了一场可笑的闹剧。
    我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宾客们离席时的窃窃私语，他们一定在嘲笑我，嘲笑我自作多情，嘲笑我痴心妄想。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喃喃自语，脑海中一片空白。
    戚叔父走到我身边，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欲言又止。
    我抬起头，看着这位久经沙场的老人，眼中充满了迷茫和无助。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阿余不肯原谅我？难道我真的就如此不堪，连一个女人的心都留不住吗？
    戚叔父的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他一向言辞犀利，此刻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离去。那背影，不知为何，竟让我感到无比苍老。
    我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间，脑海里一片混乱。宾客们的窃窃私语、阿余的音容笑貌、自己精心准备的道歉仪式……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我眼前晃过，刺痛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我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价值和能力。我，韦家大少爷，京城里最耀眼的纨绔子弟，竟然连心爱的女人都留不住，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拒绝见任何人。美味佳肴送来，我一口也吃不下；珍贵字画摆在眼前，我也毫无兴致。我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躲在自己的角落里，舔舐着伤口，任凭黑暗将我吞噬。
    “公子，您多少吃点东西吧。”小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担忧和恳求。
    我充耳不闻，只是紧紧地抱着头，蜷缩在床角，任凭泪水肆意流淌。
    “公子，您这样下去，身子会垮掉的。”小厮的声音带着哭腔，“您想想老太爷，想想夫人，他们若是知道您这般模样，该有多伤心啊！”
    老太爷，夫人……
    我猛地睁开双眼，脑海中浮现出父母慈祥的面容。是啊，我还有家人，我不能就这样放弃！
    我挣扎着起身，走到桌边，端起一碗粥，强迫自己喝了下去。
    可是，心中的阴霾却挥之不去。我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陌生又可怕。
    “阿余，你到底在哪里？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在心中呐喊，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我跌跌撞撞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凭冷风吹打在我的脸上。夜空中，繁星点点，却照不亮我心中的黑暗。
    我，该怎么办？
    冷风割裂着我的脸颊，却比不上心上的疼痛万分之一。窗外，京城灯火依旧，歌舞升平，仿佛与我身处的这方黑暗天地毫无关联。我就像一只被困在牢笼里的困兽，绝望地嘶吼，却无人理会。
    “公子，该休息了。”小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颤抖。
    我没理会他，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任由思绪在黑夜中沉浮。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粗暴地推开，一群身穿官服的人鱼贯而入，为首的正是吏部尚书之子，赵公子。
    “韦公子，别来无恙啊？”赵公子阴阳怪气地说着，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眼中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自从阿余离开后，这些平日里对我阿谀奉承的官员们，一个个都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听说，韦公子为了博美人一笑，不惜动用朝廷关系，挪用军饷，可有此事啊？”赵公子步步逼近，声音里充满了威胁。
    我猛地站起身，怒视着赵公子，“你血口喷人！”
    “哼，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赵公子冷笑一声，“如今戚将军战事吃紧，你却在这里花天酒地，置国家安危于不顾，真是枉为朝廷命官！”
    其他官员也纷纷附和，对我进行着各种指责和羞辱。我独自一人面对着这些如狼似虎的官员，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
    我明白，他们这是在落井下石，趁机打压韦家。阿余的离开，让他们看到了我背后的弱点，也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
    “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我怒吼着，将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官员们被我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纷纷后退了几步，但眼中的轻蔑和贪婪却更加明显。
    赵公子冷哼一声，丢下一句“走着瞧”，便带着其他官员扬长而去。
    我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感觉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我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阿余的身影，她的音容笑貌，她的一举一动，都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地割在我的心上。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为了所谓的家族荣耀，将她卷入这复杂的朝堂斗争之中。如今，我什么都失去了，家族的荣耀，心爱的女人，甚至连活下去的勇气都快要没有了。
    我踉跄着走到桌边，拿起笔墨，写下了一封信。
    “阿余，我的爱人，我的救赎，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京城，去寻找属于我们自己的平静生活。我知道，我犯下了很多错误，但我对你的爱，日月可鉴。我会用我的余生来弥补对你的亏欠，等待着你回来的那一天……”
    写完最后一笔，我将信封好，交给了小厮，让他务必转交给阿余。
    做完这一切，我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心中竟感到了一丝久违的轻松。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座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留恋。
    再见了，京城，再见了，我的过去……
    我将信交给了小厮，吩咐他无论如何都要送到阿余手中。小厮红着眼眶，他知道我这是要走了，要离开这个伤心地。我没有告诉他我要去哪里，或许是江南的烟雨朦胧，或许是塞外的孤烟落日，总之，我要离开这令人窒息的京城。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熟悉的房间，雕花的窗棂，古色古香的家具，还有墙上那副阿余亲手画的山水画，这一切都将成为我记忆中的一部分。
    “公子……”小厮哽咽着，欲言又止。
    “不必多说了，照顾好自己。”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我走得很决绝，没有回头，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头，忍不住去找阿余，可是我知道，我不能，现在的我，只会给她带来更多的伤害。
    我离开了韦府，离开了那金碧辉煌，却冰冷无情的牢笼。我漫无目的地走在京城的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听着街边小贩的叫卖声，这一切都与我格格不入。
    我就像是一个幽魂，在黑夜中游荡，找不到自己的归宿。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我只知道，我需要一个地方，一个可以让我舔舐伤口，让我重新振作的地方。
    突然，我的眼前一亮，一家酒馆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酒馆的招牌已经有些破旧，上面写着“醉仙楼”三个字，散发着一股陈旧的气息。
    我走了进去，要了一壶酒，一碟花生米，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喝着闷酒。
    酒很烈，入喉如火，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也麻痹着我的神经。
    我一杯接着一杯，仿佛要将所有的烦恼都灌进肚子里。
    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久，只知道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我的意识也开始渐渐地消散……
    我仿佛看到阿余站在我的面前，她还是那么美丽，那么温柔，她伸出手，想要抚平我紧皱的眉头，可是她的手却从我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阿余……”我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