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宋园时,穆霆蕴好似丢了三魂七魄,浑浑噩噩地上了车就走了。
马凯蹙眉望着远去的车子。
虽不知道这对舅甥刚才谈论了什么,但也猜到必定不是多愉快的话题。
马凯一边观察宋敬呈的反应,迟疑询问:“宋先生,小穆先生是知道了昨晚你跟沈小姐...”
宋敬呈摇头:“不是。”
“那...”
“一些陈年旧事。”
宋敬呈推了推眼镜。
昨晚沈禾有些野蛮,将他眼镜丢桌上的时候,磕松了鼻托。
摘下眼镜递给马凯,宋敬呈问:“会调?”
“会。”
*
一瞧见宋敬呈来了,胡婧笑着迎过去:“敬呈,过来了?”
“靖姨,我妈呢?”
“老夫人在茶室呢。”
听见他俩谈话的动静,楚芷的声音从里面的茶室传出来:“敬呈,进来说吧。”
宋敬呈来到茶室,见楚芷坐在桌案后面专心致志打篆香。
楚芷正在往香篆里面填香粉。
宋敬呈垂手静立在一旁,等楚芷成功提起香篆,他主动将打火机递给对方。
楚芷却说:“你来吧。”
点点头,宋敬呈弯着腰,亲自为楚芷点燃香粉。
盯着燃烧的香粉,宋敬呈提到:“刚才霆蕴来找过我。他已经知道了大姐的死因,跟他18岁那年被绑的真相。”
楚芷严厉地皱眉,不悦地纠正宋敬呈的错误:“什么大姐?你没有大姐,你忘了吗,你的大姐早在33年前便死去了。”
楚芷对宋生莲恨之入骨,根本不会承认她有过那样一个自私自利,为了爱情冲昏头脑的蠢货女儿。
宋敬呈没有辩驳。
他拉开对面的椅子,刚要坐下,突然听见楚芷说:“跪下。”
宋敬呈没有行动。
楚芷抬头,眼神犀利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敬呈,你是要忤逆母亲的意思?”
“我只是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宋敬呈露出沉吟的神态。
“你不明白?”楚芷顺手拿起搁在一旁的佛珠手串。
一边拨弄珠子,一边问宋敬呈:“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在跟我装糊涂?”
“你昨晚没有留在宋园,也没回东野别墅。你让人家姑娘,苦等了一整夜。”
谴责地看着宋敬呈,楚芷严厉地训诫宋敬呈:“敬呈, 你太失礼。”
宋敬呈都听笑了。
“等我?”
宋敬呈拉起椅子,四平八稳地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反驳楚芷:“等着被我上?等着给你生一个新的傀儡孙子?等着一辈子守活寡?”
“妈,你能狠心把自己的孩子当做工具利用,但我不行。”
楚芷有些意外。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宋敬呈说过这类话了。
上一回,还是他读高中的时候。
但那一次的反骨,为他造成了不可逆的后果。那之后,他就乖了,也学会收敛脾性乖乖做人了。
“乖了这么多年,今天突然敢跟我唱反调。敬呈,你是翅膀硬了,要反天了?”
“你是忘了,你高中那年试图反抗我,最后受到了怎样的惩罚?”
有那么一瞬间,宋敬呈像是浑身力气被抽尽,浑身无力。
尽管宋敬呈已经学会了隐藏情绪这门技术,但楚芷还是精准捕捉到他的变化。
就算宋敬呈是翱翔在草原上空的雄鹰,那是她楚芷养的一头鹰。
熬鹰是一门技术,楚芷能驯服宋敬呈这头雄鹰,岂是普通人?
“看来你还记得。”
楚芷似笑非笑,重提旧事:“当初,你将我的话当做耳边风,对你那个家境贫穷的女同桌格外关注。”
“我警告过你不要靠近女色,你偏不听。结果呢?”
盯着宋敬呈微微颤动的眼皮,楚芷装腔作势地叹息:“可怜那孩子,年纪轻轻,就被流浪汉糟蹋,最后被流言蜚语伤害,绝望之下跳楼身亡。”
“你还记得她死去的样子吗?”
宋敬呈猛然握住身下的椅子扶手。
他缓缓地合上眼睛。
脑海里,浮现出的是那个女孩子落地后,盯着他所站的位置,死不瞑目的样子。
楚芷假仁假义地说:“倘若你当初听我劝告,远离女色,那孩子也不会为你赔上一条命。”
“敬呈。”
“那个叫做谢菁的女孩子,她是因你而死的。”
“我以为她的死,能让你长教训。但没想到,你只乖了一阵子,就又生出了反骨。”
楚芷放下手里的佛珠,不轻不重地提到:“你身边那个叫做马凯的司机,他的儿子听说很聪明,是个考a大的好苗子吧。”
“...”
宋敬呈不言不语,盯着楚芷看了好片刻,突然骂了句:“你真是病得不轻,老神经!”
楚芷一怔。
长这么大,楚芷还是第一次听到宋敬呈骂人!
楚芷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骂我?”
宋敬呈点头:“对,我骂你了,骂你是神经病。”
楚芷豁然起身,仪态尽失,对着宋敬呈破口大骂:“宋敬呈!你是我的孩子,你是我拼了半条命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你怎么敢对我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我养条狗,狗还知道对我言听计从。可你呢?你不仅不对我感恩戴德,竟然还敢出言羞辱我!”
楚芷气不过,猛地捞起面前的香炉,用尽全力朝宋敬呈脑门砸。
宋敬呈侧身轻易避开。
香炉越过宋敬呈落在地上,香灰散落满地。
宋敬呈轻嗤:“你真是老了,老眼昏花了,连丢东西都丢不准了。”
说罢,宋敬呈弯腰捡起地上的香炉,蓦地将香炉朝窗户砸去。
砰!
窗户玻璃应声破碎,剧烈的动静吓得楚芷大气不敢出一口。
素来听从安排的孩子,突然朝自己露出了獠牙跟利爪。
而这一次,幼子彻底强壮,獠牙利爪能轻易撕碎楚芷的血肉。
楚芷终于有种自己已经控制不住宋敬呈的感觉了。“宋敬呈,你就不怕我召开董事会,夺走你拥有的一切?”
“我能给你什么,我就能从你身上拿走什么。”
“宋敬呈,你休想摆脱我的控制!”
年轻时候的楚芷,也是个通情达理,疼爱孩子的好妈妈。
但宋生莲跟穆宵那件事,彻底捅了楚芷的心窝子,给她造成了应激性的伤害。
有了宋生莲的前车之鉴,楚芷在教育宋敬呈这件事上,便呈现出了极端的掌控欲。
从宋敬呈会走路那天开始,楚芷便给他请来了礼仪老师,教他怎么走路,怎么吃饭。
就连睡觉,都必须姿势规范,不能出格。
宋敬呈必须优秀。
要比穆家任何一个孩子都更优秀,比宋生莲更优秀。
宋敬呈必须听话,要像狗一样听话,绝对不能忤逆楚芷的每一个决策。
担心宋敬呈会像宋生莲一样恋爱脑,自宋敬呈青春期开始发育开始,楚芷便不许他跟女性朋友过分亲密。
他在学校里对某个女生笑了一下,回到家都会被楚芷关进宋家祠堂罚跪。
他若是对哪个女生表现出关心,楚芷便会想办法将对方赶出宋敬呈的生活。
甚至,不惜弄死对方,只为让宋敬呈长教训。
更过分的是,在发现宋敬呈对男女之事有探索欲后,楚芷为了控制宋敬呈,特意命人给宋敬呈打造了一把贞操锁。
只要出门,宋敬呈就会被强制戴上锁。
...
宋敬呈的一生,是窒息的一生。
楚芷掌控了宋敬呈一辈子,又怎么能允许宋敬呈摆脱她的控制呢?
而权利跟地位,就是楚芷手里最大的王牌。
听见楚芷的威胁,宋敬呈一语不发。
见状,楚芷以为她的威胁生了效果。
她顺了顺胸口,重新落座。
楚芷以一副宽容的口吻要求宋敬呈:“只要你肯配合我,跟我选定的女子生下宋家的下一任继承人,我就让你稳坐宋家家主的位置,直到你死去的那一天。”
“不然...”
“抱歉,这件事,恕我不会配合。”宋敬呈果断地否决了楚芷的提议。
并放出一个猛料:“有件事忘了告知你,早在两个月前,我就去医院做了节育手术。”
“什么?”楚芷神情剧变,“你疯了!”
“宋敬呈,你是铁了心要当宋家的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