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狼嚎的叫喊声,逐渐变得嘶哑,最后彻底没了动静。
包厢内,李海生浑身皮开肉绽,碎裂的衬衫混着血液贴着他伤痕累累的背脊,场面非常血腥。
李海生的肋骨都断了好几根,这会儿疼得连爬都爬不起来。
将双节棍递给保镖,君霖捡起沙发上的外套,也不穿,就随意地搭在胳膊上。
君霖一脸慈悲,说着关怀李海生的话:“李先生伤得这么重,可得好好治疗,要是伤口发炎感染死了,那实在是太令人遗憾了。”
君霖抬头吩咐门外的保镖:“德林,开车送咱们的李先生去医院。”
德林曾是君二哥的下属,如今成了君霖身边的贴身保镖。
他个子很高,有一米九。
身上肌肉虬结,穿着衣服也显得魁梧霸气。
德林阔步走进包厢,像拎只小鸡一样拎着李海生就往包厢外走。
李海生还吊着一口气。
被这么拖着走,他疼得倒吸凉气,忍不住再次朝君霖大喊:“我他妈到底哪里惹到你了?”
“你大老远跑过来打我一顿,总得有个原因吧。”
李海生走南闯北半辈子,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物,他从君霖说话的口音分辨出他应该是生活在京都那片地区。
大老远从京都跑到海城来揍他一顿,说没有恩仇,他会信?
“你要原因?”
听到君霖出声,德林停下来,松开了李海生。
李海生瘫坐在地上。
君霖歪了歪头,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李海生,他说:“身为男人,单纯看不惯你对自己的老婆孩子拳脚相向,行不行?”
“胡说,我什么时候对老婆孩子…”因为妻子娘家势力强大,又有岳父在一旁盯着,李海生哪里有机会对妻子拳脚相向?
“你真的没有暴力伤害过你的妻子吗?”君霖声线冰冷,重新拿走了身旁保镖手里的双节棍。
那架势,大有李海生想不起来,他就打得李海生想起一切的准备。
李海生想到什么,不由低声道出一个久违的名字:“双诗雯?”
时间能让人淡忘很多东西。
李海生跟双诗雯离婚已有20年。
如果君霖今日特意提起,他都快忘了前妻的存在。
意识到这个煞神是为前妻而来,李海生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审视又忌惮地望着君霖,问道:“你是诗雯的什么人?”
君霖看上去也就三十左右的年纪,不可能是双诗雯跟其他男人生的儿子。
那么...
李海生脱口而出:“你是薇薇的爱人?”
君霖大发慈悲地说:“我是宋雨薇的表弟。”
“表弟?”李海生不信。
李海生下意识露出鄙夷的目光来,他说:“诗雯是被收养的孤儿,她妈含辛茹苦将她养大,她娘家根本就没有什么亲戚!”
正因为双诗雯没有亲人依靠,所以李海生才敢殴打她,折磨她!
但凡双诗雯有个靠得住的娘家人,有人会给她撑腰,李海生都不敢那么猖狂。
“以前没有,但现在有了。”
君霖走到包厢门口,抬起皮鞋踩在李海生断裂的琵琶骨上。
“啊!”
李海生疼得面目狰狞。
君霖继续加大脚下的力量,他像看垃圾一样看着李海生,他说:“你该庆幸我们家,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否则,明年今日就会是你的忌日。”
“不过…”
他不会弄死李海生,却会叫他生不如死。
他会拿走李海生如今拥有的一切。
财富,婚姻,健康…
他这样的人,统统不配拥有!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给我拖走!”
德林重新抓住李海生的胳膊,拖着他往外走。
“德林。”指着地上的人渣,君霖贴心地叮嘱德林:“稍后到了医院,记得提醒医生,就说咱们的李先生对麻醉药品免疫。”
“就别浪费那个麻醉的钱了。”
闻言德林看李海生的目光都变得同情起来。
敢常年殴打君家的姑娘,这李海生也算是踢到了铁板。
“走吧!”
德林拖着李海生沿着ktv的过道走后门离开,上了一辆黑色的汽车,将他送到了当地一家黑诊所。
在诊所,李海生清晰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疼吗?”
德林抱臂站在手术室的角落,面无表情地说:“你在殴打诗雯女士的时候,就没想过她也会疼?”
“李海生。”
“家暴的男人,是真正的懦夫。”
“你这种东西,不配为男人。”
李海生疼得都晕了过去。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结果。
等他醒来时,就见到他的妻子穿着一身黑色羽绒服站在病床旁,正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阿珍...”
李海生叫出阿珍的名字,刚想跟她诉苦,阿珍就打开手拎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药瓶。
那是一瓶补钙的营养药。
岳父生前每天睡前都要喝一颗钙片。
李海生正是钻了这个空子,偷偷将钙片换成了慢性毒药,才让那老不死的提前归西。
所以看到郑玉珍从包里掏出那熟悉的钙片药瓶子,李海生便慌了神。
“这药...”
李海生下意识说:“不是早就被我丢了吗?”
闻言,郑玉珍神色剧变,“李海生!”
“你真的换了我爸爸钙片?”
郑玉珍落下痛恨的泪水来,她扑到李海生身上,扣着他的肩膀用力摇晃。
郑玉珍声嘶力竭地哭喊道:“那个人说我爸爸是被你毒死的,我不仅不相信,还百般找借口维护你!”
“李海生,你一个普通小老百姓,如果不是我爸爸提携你,你能成为郑家女婿?”
“我爸爸对你恩重如山,你竟然给他用毒!”
“竟是我有眼无珠,错将恶魔当挚爱。”
闻言,李海生才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
郑玉珍刚才是在诈唬他!
“李海生!”
“你给我去死!”郑玉珍忽然拧开药瓶,一手捏着李海生的下巴逼他张嘴。
郑玉珍将提前准备好的农药灌进了李海生的体内。
李海生想要反抗,可他实在是伤得太重,身体虚弱得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一下...
郑玉珍捏紧李海生的嘴唇,看着李海生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弱,直到最后闭上眼睛,失去呼吸。
“混账!”
“死了好,死了好啊!”
君霖的确不杀人。
但他会借刀杀人啊。
他站在病房门外,看着李海生被郑玉珍谋害,对德林说:“李海生死有余辜,但郑玉珍是为父报仇。”
“请个厉害些的律师,尽量帮郑玉珍争取一个激情杀人的罪名。”
激情杀人的量刑会更轻一些。
“好的。”
将德林留在海城收尾,君霖开着超跑沿着海岸线漫无目的地行驶着,最后他将车停在了一个灯塔前。
君霖站在灯塔下,眺望一望无际的大海,忽然很想萧剑虹。
萧剑虹...
君霖突然觉得好累。
那是一种连灵魂都累得无法动弹的感觉。
君霖突然觉得活着好累。
真的好累...
“诶!小伙子!”
手腕突然被一股蛮力抓住,朝后一拽。
君霖趔趄倒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才发现自己大腿裤子湿透了。
而他,竟然站在退潮的沙滩深处。
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蠢事后,君霖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将他从海水中拽出来的是负责灯塔卫生的环卫工大爷。
大爷六十多岁的样子,穿一件反光背心,皮肤是海城本土居民特有的黝黑色。
大爷那双鹰眼却非常锐利。
他见君霖魂不守舍的,就问他:“年纪轻轻,怎么想不开?”
君霖没吭声。
大爷盯着君霖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注意到那只婚戒被盘得发亮,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大爷,试探地问道:“你失去了心爱的人?”
君霖这才抬头看向大爷。
他虽然没说话,但眼神却像是在说:你怎么知道?
“好奇我怎么知道的?”大爷在君霖身边蹲下,他指着身前的汪洋大海,说:“我的爱人,就沉睡在这片大海里,已经睡了三十五年了。”
君霖有些发怔,显然没想到大爷还有这样一段过去。
大爷说:“他叫季燃。”
君霖错愕不已,“您...”
“别误会。”大爷说:“他不是自杀,也不是被逼身亡,他是为了救一个小朋友才离开了我。”
“后来啊,我也跟你一样,无时无刻不想殉情。”
“直到...”
大爷自嘲一笑,他说:“直到有天早上,我看到一个刚生产的女人抱着孩子来这里自杀。我很快就把那个妈妈救了起来,但小婴儿被海水冲散了,我在里面找一遍又一遍...”
“当我以为快要放弃时,一个巨浪打来,那婴儿竟然又出现了。”
“我把那孩子从海水里带出来,给她做心肺复苏,用了五六分钟时间,最后从死神的手里抢回了那个孩子。”
“那天,听到婴儿的啼哭声,我突然就意识到自己得活着,好好活着,帮更多迷失在大海里的人找到回家的路。”
说完,大爷指了指灯塔后方的那个咖啡馆。
咖啡馆前,一个穿格子裙的姑娘正弯着腰在擦桌子,大爷说:“那就是我当年救下的婴儿,她现在是这里的咖啡店老板娘。”
大爷又看着君霖,“你是我遇到的第309个迷路者。”
君霖若有所思。
半晌,他起身抖落裤腿上的海沙,对大爷说:“多谢大爷出手相救,我想,我知道回家的路该怎么走了。”
闻言,大爷便笑了。
*
离开海城,君霖回了一趟青市,将君合工作室的管理权交给了谢婷跟周野。
这俩是他跟沈禾一手带出来的得力助手,管理工作室不在话下。
“君总。”
谢婷与周野站在君霖的办公室,满面好奇地问道:“你这次离开,要多久才回来啊?”
君霖说他要休息一段时间,但没说具体是多久。
君霖说:“归期暂定。”
“你俩好好干,干得好,将来我那一份都是你们的。”
谢婷跟周野都觉得君总是在给他们画饼。
离开工作室,君霖又去了一趟宋园。
秦怡今日恰好也在宋园,她跟着康伯一起来接君霖。
见君霖背着一个大包,像是要远行的样子,秦怡问他:“你是要出去旅行吗?”
君霖说:“我准备去少林寺。”
“啊?”秦怡停下来,错愕地看着他,“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以前问过萧剑虹,为什么要接君家的单子,谁不知道君家的单子最难做。”
“她说她缺钱。”
“那时我以为她就是单纯的爱钱。后来,无意中听到她跟人打电话,问学校里的孩子们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有没有钱买跌打药。”
“我才知道,她跟朋友们一起开了一家公益性质的武术学校,收养了一大批没有去处的孤儿。”
“所以我想去登封,去她创办的那所武术学校应聘员工。”
“她的理想,我替她完成。”
秦怡低下头去,沉默地走在前面,良久都没有说话。
在宋园吃了一顿午饭,君霖便要去机场赶车了。
沈禾叫来谢晋,“谢晋,你送君三先生去机场吧。”
谢晋跟君霖也算熟悉,闻言他去拿车钥匙。
君霖拎起他的包,望着沈禾的大肚子,他说:“还有四个月就要生了吧?”
沈禾怀孕已有六个多月了。
“三个多月吧,双胞胎一般都会提前出生。”
点点头,君霖说:“那行,到时候我会回来参加她俩的满月宴,会给她俩准备大礼。”
“对了。”君霖突然说:“沈美人,你要是愿意,让我当孩子们的干爹,好不好?”
“我这人除了感情不顺,别的方面还算是个有福之人。让她俩认我做干爹,将来肯定好运爆棚,富贵一生。”
君霖是沈禾身边关系最好的异性朋友,他俩既是知己,又是合作伙伴。
这个干爹,君霖当得。
“好啊。”
沈禾说:“那就在满月宴上,认你做干爹。”
“好咧!”
“那礼物可得双份啊。”
“行,没问题。”
见谢晋已经将车开到了小楼外的马路,君霖丢下一句:“走了,满月宴见。”
他就潇洒地离开了。
秦怡忽然拿上小背包,跟着追了上去。
“姐夫!”
君霖已经打开车门,左腿都踏进车厢了。
听到这声姐夫,君霖收回左腿,回头看着朝他小跑而来的秦怡,“干嘛,小丫头。”
秦怡打开背包,从包里掏出一把机械钥匙。
她将一把钥匙塞到君霖手心。
君霖满脸问号,打量着那把钥匙,问秦怡:“这是什么?”
“这是我大姨家的钥匙,你手里这把是我表姐的。她以前经常外出,怕弄丢了钥匙,就让我帮忙保管着。”
“姐夫,有空的话可以去渝城看看大姨跟姨爹。其实他俩心里都不怨你,还总盼着你能早遇到新的缘分。”
闻言君霖赶紧将钥匙塞到了他的钱夹里。
“行了小丫头。”
君霖拍了拍秦怡的脑袋。
望着眼前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孩,君霖忍不住感慨:“小怡长大了,是像你爸爸一样勇敢优秀的无名英雄了。”
“秦怡。”
君霖语重心长地说:“你身上的疤痕,是你荣誉的勋章,不要因为它们的存在而感到羞耻自卑。”
“爱你的人,自然会接纳你的过去。”
“人生短暂,除了生死无大事。真遇到了喜欢的男孩子,就勇敢点去拥抱他。”
“别像我这样,失去了才后悔。”君霖就是吃了傲慢的亏,痛失挚爱后,才感到悔恨。
孤独让他一个人承受就好了,他希望身边的朋友跟亲人都幸福圆满。
“希望能喝到你的喜酒,到时候,我给你送一份厚礼。”再次拍了拍秦怡的脑袋,君霖便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即将前往新的城市,可他心里却有种前所未有的心安。
这种感觉大概就是——
吾妻心系之地,便是我心安之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