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闻迎上祝墨惨白如纸的脸,瞬间恍然:
“你都知道了。”
祝墨摇头,喃喃着: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起身就要逃避。
祝闻紧紧攥着他的手:
“墨墨,你已经18岁,再不是当年那个毫无反抗之力的5岁小孩儿了。”
“所以您觉得自己任务完成!就可以放心地撇下我离开吗?”
祝墨猛地回头,几近崩溃地控诉着。
祝闻心跳漏了几拍。
她险些以为祝墨知道了“系统任务”……
可看到他眼底真实又浓烈的痛苦,她明白,是自己想多了。
祝闻:“墨墨,妈妈没有要撇下你。”
祝墨眼圈儿悄然泛红。
“是啊,你明明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可是你……可是你……”
事已至此,祝闻继续隐瞒没有意义。
她承认了:“对不起墨墨,妈妈生病了。”
“不,不是的,这不是妈妈的错……”
祝墨终于趴在祝闻怀里崩溃大哭,一如当年那个孩子。
祝闻也不说话,轻轻抚摸着他后脑勺的头发。
她忽然想,或许裴舟的提议是正确的。
至少给了他们缓冲的时间。
于是,等祝墨情绪平复了。
祝闻提起了裴舟找医生的事情。
祝墨大喜,说明天要一起去。
祝闻同意了。
等到第二天,裴舟来接人,看到祝闻祝墨母子都在客厅。
他不动声色:
“墨墨今天不用去学校吗?”
祝墨说他今天请假。
祝闻:“他知道了。”
裴舟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想要说点什么安慰祝墨,却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只能轻声叹息:
“放心,我们会一起陪着你妈妈。”
祝墨说好。
两人竟是少有的相处平和。
祝闻看着,也觉得安慰,心想自己脱离这个世界后,至少还有人能照拂着祝墨。
他们出发去拜访那位国手,很可惜,对方给的反馈不太好。
“……她的身体现在就是80岁老人的状态,再怎么治都没用。”
这话是避开祝闻说的。
祝闻只知道,祝墨和裴舟听完后过来,两人眼睛里都是血丝。
祝闻问他们怎么样。
他们都说有希望,医生给了新的治疗方案。
祝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小2,我还有多久?’
【快则半个月,长则三个月。】
‘知道了。’
祝闻悄悄做起准备——
这些年通过神豪系统,她攒下了惊人的财富。
到后来,连她自己都觉得麻木,还捐了很多钱出去。
可剩下的这些,仍然足够祝墨十辈子吃穿不愁。
当然,就算不用这些钱,祝闻也相信,以祝墨的优秀,不需要操心,他照样能过得很好。
所以剩下的三个月,就让他们好好告别吧。
……
情况比祝闻预想的要糟糕。
根本不用三个月,才过了一周,她就开始莫名地虚弱、呕血。
有次直接晕倒,被送到医院去抢救。
醒来时,身边围了一圈人。
祝闻笑得苍白:
“怎么都来了?”
大家都不说话,只悲伤又安静地看着她。
祝闻挪动视线,在人群里寻找祝墨的身影,却见他藏在最后。
“墨墨过来。”
过了会儿,祝墨才走向她。
往日骄矜张扬如太阳般的少年,已经哭得双眼红肿,甚至不敢看她。
祝闻:“别哭。”
祝墨扑到她床边,紧紧攥着被子,哭得压抑又绝望。
祝闻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头,安慰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
“妈妈,妈妈。”
祝墨一声声的叫着她。
祝闻迷迷糊糊睁开眼:
“嗯?”
祝墨如释重负,红着眼:
“还记得吗?你说过,只要我叫你,你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我身边。”
祝闻很虚弱,思维却清晰:
“当然……记得。”
祝墨勉强挤出笑:
“所以我叫你,你一定要回应我,好吗?”
“……好。”
祝墨紧紧勾着半昏半醒的祝闻手指,当作他们母子间的承诺。
但这不能阻止祝闻一日一日地虚弱下去。
起初,她还能出院回家。
到后来,她只能留在医院,用机器维持生命体征。
祝墨和裴舟几乎一刻都不敢离开她身边。
“妈妈。”
“嗯。”
“妈妈,妈妈。”
“墨墨。”
“妈妈,妈妈,妈妈。”
“我在。”
“……”
祝闻回应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潮水般的绝望几乎淹没祝墨,身体的每根神经都弥漫开密密麻麻的疼。
直到有一日。
祝闻精神好了许多,有力气坐在轮椅上,被祝墨和裴舟推到楼下花园去看风景。
祝墨看着在笑,还说这是祝闻身体好转的预兆。
可他眼底只有浓烈的悲伤。
祝闻望着生机盎然的花园:
“裴舟。”
推着轮椅的裴舟顿住:
“嗯?”
祝闻背对着他:
“对不起。”
裴舟绕过轮椅,在她面前蹲下,笑道:
“不,你从来不需要说对不起,反而是我要对你说谢谢。谢谢你让我这贫瘠又无聊的一生,变得绚烂而精彩。”
祝闻轻轻偏开脸,忍着眼睛酸涩。
祝墨看着两人,忽然后悔当年阻止两人在一起。
如果不是为了他的私心,妈妈和裴叔叔是不是就能……
“墨墨。”
祝墨从泥沼般的自责里,恍然惊醒。
祝闻透过他的脸,好像看透了所有:
“记得妈妈以前给你讲过吗?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圆,有时候你以为是结束,其实是另一次的开始。”
祝墨听不懂,他只是不想妈妈离开。
可惜,有些事情,就算是祝闻也无能为力。
“知道吗?妈妈一直很高兴能遇到你。”
祝闻的声音越来越弱。
“妈妈?”
“……嗯。”
“妈……妈妈……”
“……”
安静。
再没有人回应他了。
-
祝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
反倒是裴舟,冷静地负责了整场葬礼,有条不紊地挑选灵堂、骨灰盒和墓地……似乎看不出多少悲伤。
以至于有宾客前来悼念时,忍不住在背后议论。
直到祝闻火化、下葬,一整套流程结束。
此时,恰好是祝闻去世的第七天。
裴舟吞服了上百颗安眠药,死在祝闻的墓碑前。
他手里攥着一张纸条——
【抱歉,我不想呆在没有她的世界。】
祝墨接到消息时,竟觉得毫不意外。
他甚至有些羡慕裴舟。
但他也清楚,妈妈更希望他可以好好活下去……
忽然间,祝墨想起很多年前。
在那间逼仄破旧的老房子,妈妈睁开了眼睛。
那是他和妈妈的第一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