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却不知道,在贺靖川的后腰处有一个小小的月牙胎记,很好看很特别。
此事现在活着的人当中除了当事人和贺锦安。
便就只有她和萧穆尧,陆晏清,楚溪耀还有沈卿尘知晓了。
而刚刚贺锦安清楚看到棺材当中之人,后腰那里没有月牙胎记,所以才会肯定此人不是贺靖川。
贺锦安刚刚本是悲从中来,可一下又喜从天降。
大悲大喜之下他有些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更怕自己会露出些许痕迹,所以才只能让自己“晕”了过去。
实际上他也清楚自己会帮他遮掩,所以才会晕倒在她怀中。
而贺锦安此刻应该也已经知晓,她跟贺靖川关系不一般不清白了吧。
他以前只是知道贺靖川喜欢她,但却没有想到其他。
但是刚刚她让他看胎记,如此隐秘的部位若关系当真清白,她又怎会知晓此处会有所不同。
所以贺锦安现在对她可真是无比地信任又放心。
而且他们也都清楚,眼下贺靖川“死了”要比活着要好。
既然此事已经严重到要有人代替他去死,那么想必贺靖川当时的情况必然非常不好。
若是被人知晓他还没死,恐怕南疆和北厉的人都会立马倾巢而出去找他。
如今还不知道贺靖川情况如何,但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在他们确认他安全之前,此事绝不可以泄露出去。
因此他们必须要尽快找到贺靖川,并将他平安带回来。
于是凌烟立即回府之后便派出府中人马前去寻找他的踪迹。
暗卫们此时早已认她为主,对于她的命令自是无有不从,并且绝对不会泄密。
再说暗卫们一致认为贺大将军是他们大昭的英雄。
如此呕心沥血为国为民之人,他们打心眼里敬佩。
大昭男儿又有哪个不崇拜他的。
所以如今得知他没死,他们自是非常喜出望外。
必定会竭尽全力地找到他并将他平安带回。
……………
五皇子将贺靖川的灵柩送回将军府之后,便入宫去向景昭帝复命。
景昭帝此时已经知晓贺靖川战死之事。
毕竟宫外的动静闹得那么大,全城百姓都被惊动了。
景昭帝得到消息的时候,当时萧穆尧就在旁边。
彼时他正在坐于桌前处理奏折,听到贺靖川战死的消息。
手中的毛笔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停顿在了半空中。
紧接着,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收紧。
那支毛笔在巨大的力道下“啪”的一声折断,断裂的笔毛四散纷飞。
接着他的身体像是被电击了一般猛地颤抖起来,然后慌乱地站起身。
膝盖不小心狠狠地撞在了桌沿上,但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随着他的起身,桌子也被剧烈地晃动,桌上的茶盏先是摇晃了几下,接着便滚落下来。
茶盏在空中翻滚着,反射着室内微弱的光线,然后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巨响,茶盏瞬间摔得粉碎,碎片四处飞溅,有的甚至蹦到了萧穆尧的脚边。
然而,他仿佛对这一切都浑然不觉。
只剩下“战死”这两个字在他的脑海当中不断地回响。
一遍又一遍,如同魔咒一般。
怎么可能?
他可是贺靖川!
他怎么会死?
他不敢相信,也难以接受。
但他又清楚知道这是事实。
因为禀告到父皇这里的事情,又是如此大事,又怎会有人敢说谎。
只是他自己无法接受罢了。
此刻他的双手无意识地在身侧紧握成拳。
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缓缓地滑落,滴落在他的衣衫上,晕染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他的思绪也如潮水般汹涌澎湃,一下子回到了他十七岁那年。
那年他跟随他第一次上战场历练。
当时的他们都是少年,但却一个比一个老成持重。
后来发现他们想法一致,观念相似,理念相合。
所以惺惺相惜,更是将彼此引为知己。
他们一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一起在营帐中商讨策略。
那些过往的点点滴滴如同一幅幅画卷,此刻在萧穆尧的眼前不断地展开。
那是他此生第一次如此欣赏佩服一个人,还是与他差不多年纪的人。
后来他们成为好友,之后更是喜欢上了同一女子。
而后又羁绊更深,他对他已然情谊深厚到除去父皇母后,音儿和烟儿之外最重要的人。
如今得知他身死,他的双眼通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上面,让他难以喘息。
景昭帝得到这个消息,心中也是非常悲痛与惋惜。
这么好的一个将领与臣子,这么好的儿郎与晚辈。
年纪轻轻就这么去了……
他叹了一口气。
转头看到老六如此失态难受的模样也是心痛难当。
随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踏出了大殿,将这里留给老六发泄情绪。
当殿门缓缓合上,此时这里只有他一人时。
萧穆尧的泪水才终于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在他的面庞上肆意流淌。
身体也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瘫软下来。
就这样靠在旁边的柱子上,缓缓地滑坐到了地上。
接着他开始无声地抽泣起来,肩膀不停地颤抖着。
那压抑的哭声仿佛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悲号。
……………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穆尧那如潮水般的哭泣声才渐渐平息。
他的肩膀依然在微微颤抖着,那是身体在痛苦过后余留的悸动。
接着他缓缓抬起手,那只手像是承载着千钧重担,颤抖着擦拭着脸上纵横交错的泪水。
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双眼,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而不真实。
然后他开始挣扎着站起身来,双手撑在地面上,那地面的凉意透过掌心传入他的身体,但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双腿软绵绵的,像是两根失去了支撑力的面条,每一次用力都显得那么艰难。
接着他扶着旁边的柱子,一点一点地往上挪。
等他终于站起身后,便开始整理自己的仪容。
他用手轻轻地抚平了自己衣衫上的褶皱,那些褶皱是他刚才瘫倒在地时留下的痕迹。
接着他的手指在衣衫上细致地滑动着,不放过每一个不平整的地方。
随后又抬起手,将有些凌乱的头发捋到脑后。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柔,仿佛在进行一项很神圣的仪式。
仪容整理完毕,他才开始缓缓地迈出脚步朝着殿门的方向走去。
随后他缓缓推开了殿门,那扇门在他的推动下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
踏出殿门的那一刻,他便挺直了脊背,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仿佛刚刚在殿内经历的所有痛苦挣扎都不曾存在过。
接着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而沉稳,而后便举止优雅而得体地缓步出宫。
没有人知道在刚刚的那一段时间里,他在那紧闭的殿门之后经历了怎样苦痛的黑暗时刻。
他把自己的痛苦都锁在了那扇殿门之后。
展现在众人面前的,一直都是大家眼中那个坚强沉稳、持重端方的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