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这一走,他房里的丫鬟们可就像脱缰的野马,围棋的、掷骰子的、抹牌的,玩得不亦乐乎,瓜子皮都铺成地毯了。
这时候,李嬷嬷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进来了,一看这乱糟糟的场面,再一看宝玉不在,立马开启了“唠叨模式”:
“我说你们啊,我一不在就翻天了是吧?宝玉那小子也是,只看得见别人的错,看不见自己的。自己的屋子让你们糟蹋成这样!”
丫鬟们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宝玉不在乎这些,李嬷嬷也管不着她们了,所以一个个都装作没听见。
李嬷嬷还一个劲儿地问东问西,丫鬟们就随便应付两句。
有个胆大的还小声嘀咕:“这老货真烦人!”
李嬷嬷的眼睛又盯上了桌上的酥酪:
“这酥酪怎么不放我屋里去?”
说着就要动手。
一个丫鬟连忙拦住:“哎哎哎,那是给袭人留的,您吃了她又要生气。”
李嬷嬷一听就不乐意了:
“我就不信她这么小气!我吃她一碗牛奶怎么了?我喂她长大的呢!我就吃给她看看!”
说着,就赌气把酥酪吃了个底朝天。
另一个丫鬟赶紧打圆场:
“您别生气嘛,她们不会说话。宝玉经常给您送东西呢,哪会因为这点小事不高兴。”
李嬷嬷哼了一声:“别哄我开心,上次为了一杯茶撵走茜雪的事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以后有事儿再找你们算账!”
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不多时,宝玉回家,立马吩咐人去接袭人。
一进门,只见晴雯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宝玉好奇地问:“你这是病了?还是赌钱输了?”
秋纹在一旁解释:“她其实是赢了的,但李老太太一来,她不知怎的就输了,气得直接睡过去了。”
宝玉笑着摇摇头:“别跟她一般见识,随她去吧。”
话音刚落,袭人就进来了,两人寒暄了几句。
袭人一连串地问宝玉吃饭了没,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替家人问候了其他姐妹。
接着,两人开始换衣卸妆。
宝玉想吃酥酪,丫鬟们却告诉他被李奶奶吃了。
宝玉正要发作,袭人赶紧打圆场:
“哎呀,那酥酪我本来就不爱吃,吃了还肚子疼,吐得稀里哗啦的。她吃了正好,省得浪费了。我现在就想吃风干栗子,你帮我剥几个,我去铺床。”
宝玉一听,信以为真,立刻放下酥酪,开始剥栗子。
剥着剥着,宝玉见屋里没其他人,便笑着问袭人:
“今天那个穿红衣服的姑娘是你什么人啊?”
袭人答道:“那是我表妹。”
宝玉赞叹了几句,袭人却打趣道:
“你不会是觉得她配不上那身红衣服吧?”
宝玉连忙否认:“哪里哪里,我是觉得她气质出众,要是能留在咱们家就好了。”
袭人冷笑:“你这是说我们都是奴才命,连亲戚也不例外?非得挑好的才往你家送?”
宝玉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话没说完,就被袭人打断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嘴甜。不过说真的,我那表妹可是娇生惯养的,明年就要出嫁了。”
宝玉一听“出嫁”二字,心里不是滋味,正郁闷呢,又听袭人叹道:
“自从我来了这儿,姐妹们就聚少离多。现在我也要走了,她们又都散了。”
宝玉一听这话里有话,急忙追问:
“你要走?什么时候?”
袭人解释道:“我妈和我哥商量着,让我再忍一年,明年他们来接我回家。”
宝玉一听就急了:“为什么要你走?你不能留下吗?”
袭人无奈地说:“我又不是你们家的家生子儿,一家子都在外面,我怎么能一直留在这儿?”
宝玉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但又不甘心:
“那我去求老太太留下你。”
袭人摇摇头:
“老太太再喜欢我,也不能违背常理啊。我们家来赎我,是合情合理的。
而且,我不过是个普通人,比我好的多的是。
我在这儿这么多年,先伺候史大姑娘,现在伺候你,已经够本了。我走了,自然会有更好的人来接替我。”
宝玉听了这话,心里更急了:
“我不管,我就是要留下你。我去跟老太太说,多给你家银子。”
袭人笑道:“你妈妈不会强留我的。就算不给银子,你们硬要留下我,她也不敢不从。但咱们家从不干仗势欺人的事。你喜欢我,可以多给我些好处,但无缘无故留下我,对你没好处,反而让我们骨肉分离。老太太和太太是不会同意的。”
宝玉听了这话,彻底死心了:“这么说,你是非走不可了?”
袭人点点头:“是的。”
宝玉叹了口气:“早知道你们都要走,我就不该把你们弄来。现在好了,就剩我一个孤家寡人了。”
说完,赌气上床睡觉去了。
原来,袭人在家里头,一听她妈和哥哥打算把她赎回去,她立马表态说:
“打死我也不回去!”
还振振有词地说:
“当初家里揭不开锅,就我还值俩钱,不卖我咋养活一家老小?
现在我好不容易进了贾府,吃穿用度跟主子一个样,还不用挨骂受气。
再说,虽然现在我爸不在了,但你们日子也过得有模有样,不缺吃少穿的。
如果真困难到要卖我,那再凑点钱赎我回来也成,但现在明明不缺钱嘛!就别瞎折腾了,当我死了吧,别再提赎我的事儿了!”
说完,还哭天抢地地闹了一阵。
她妈和哥哥看她这么坚决,知道硬来是不行了。
再说,当初签的是死契,想着贾府是大户人家,心慈手软,说不定求求情,连赎金都免了。
而且贾府对待下人那是出了名的宽厚,恩多威少,尤其是像袭人这样贴身伺候小姐的丫鬟,待遇更是比别家的小姐还好,哪还能忍心让她回去过苦日子呢?
这么一合计,母子俩也就彻底打消了赎人的念头。
后来,宝玉那事儿一出,他们更是觉得庆幸,心想这下子袭人在贾府算是稳了,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简直是意外之喜,从此彻底放心,再也没提过赎人的事儿。
瞧瞧咱们这位宝玉少爷,打小就让袭人头疼不已,那性格,比猴儿还难捉摸,淘气起来能上天入地,憨起来又让人哭笑不得。
最近更是仗着老太太的宠爱,父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接放飞自我了,整天随心所欲,跟个脱缰的野马似的。
袭人想拉他回正道,难啊,比登天还难!
这不,今儿个借着赎身的风,袭人打算来个曲线救国,先探探他的口风,再慢慢收拾他。
一看宝玉那小样儿,睡着了还皱着眉头,袭人心里就软了,气也消了大半。
其实啊,她哪是真想吃栗子,还不是怕宝玉又因为点小事儿闹别扭,到时候又得鸡飞狗跳。
于是,她灵机一动,编了个吃栗子的借口,想把这茬儿给混过去。
小丫头们一听有栗子吃,乐颠颠地就去了,留下袭人自个儿去对付宝玉。
“哎哟,我的大少爷,您这是唱的哪出啊?怎么哭上了?”
袭人一边笑一边给宝玉擦眼泪,
“您要是真想留我,我哪儿都不去。”
宝玉一听这话,眼睛一亮,跟逮着救命稻草似的:
“那你说说,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留下?”
袭人笑得跟朵花似的:
“咱们俩这关系,还用多说吗?不过今天你得答应我几件事儿,我才算你真心留我。”
宝玉一听,连忙点头:
“行行行,别说两三件了,就是两三百件我也答应!”
袭人一听这话,心里乐开了花,但面上还是一本正经:
“第一件事儿,你得改改你那性子,别整天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第二件嘛,不管你真喜欢读书还是假喜欢,在老爷和别人面前,你得给我装出个爱读书的样子来,别让老爷再为你操心了。
还有啊,别整天毁僧谤道、玩脂弄粉的,更别吃人家嘴上的胭脂了!听见没?”
宝玉一听,连忙点头如捣蒜:
“都改都改!还有啥快说!”
袭人一看宝玉这态度,心里那叫一个满意啊:
“没了没了,就这些。你只要能做到这些啊,我保证你八抬大轿都抬不走我!”
宝玉一听这话更乐了:
“那你就在这长住了呗!八抬大轿早晚的事儿!”
袭人一听这话就笑了:
“我可不稀罕那玩意儿!有那福气也没那道理。再说了啊,就算真有那么一天啊,我也得看看那轿子是不是镶金嵌玉的才肯坐呢!”
俩人正聊着天,秋纹突然走进来,喊道:
“都快半夜三更了,该睡了。老太太刚派嬷嬷来问,我告诉她你已经睡了。”
宝玉一听,赶紧让人拿表来看,嘿,果然快十二点了。
他这才起身洗漱,换上睡衣准备就寝,这事儿就算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