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许嬷嬷和张妈妈就手挽手的出了门,一路走一路小声的抽泣,嘴里念念叨叨,惹得早起挑水烧饭的妇人们好奇的看了一眼又一眼。
两人完全不在乎他人的视线,径直走到河边,找了个中间人不多的位置开始洗衣服,一边洗,还一边叹气。
“哎,许姐姐啊,你说我们以后的日子可怎么活啊,从京城出来的时候,夫人说老爷前几年给了族里很多银钱,让我们跟着回来伺候,定能保我们衣食无忧,可你看看现在这日子过的,房子破的躺在床上就能赏星星了。不过好在有二公子在,帮着重新建了房子。可你看,二公子才走,家里就没有多余的银钱来买吃的,昨儿听说姑娘去问族长要祭田的粮食,匀一点先饱腹。回来竟说才有两亩祭田,两亩祭田能出多少粮食,还已经分给里族人,哎,我们接下来可怎么活啊。”
“谁说不是呢,我觉得啊,我们都被老夫人给骗了,来之前还说给族里买了两百多亩祭田呢,你看看,实际上才有两亩,哎,这都是什么事啊,要早知道这样,我们就算在京城谋生,也不要跟着回来这里受苦。”许嬷嬷一边说一边抹眼泪一边叹气。
“诶,许姐姐,你说起两百亩祭田的事,我突然想起来,那年老爷确实好像说过这事,我还看着夫人拿了一千多两银子给老爷,让族里买祭田来着,按市价算,也能买两百多亩了吧。”
“真的?那其余的田呢,会不会是送钱的人自己把钱私藏了。”
“哪能啊,来人可是族里的人,听说啊,是当时的族长,我亲眼看着夫人把钱递到他手里的。还额外给了路费呢。”
“啊,那,那怎么就,就变成了......”许嬷嬷看着周边围过来的村民,突然噤了声,一脸说主家坏话被抓包的害怕样子。
“哎,大嫂子,你说的都是真的,郑大人真的给族里买了两百亩祭田,不是两亩。”有胆大的妇人放下手里的事情就过来抓着张妈妈的胳膊问。
“啊,什么,没,没有的事,你听错了。”张妈妈一脸害怕的抠开那妇人的手,端起没洗完的衣服,拽着许嬷嬷就往家里赶,活像后面有恶狗在追一样。
身后没有恶狗,但有被她们的话激起好奇心的村民们。他们三三两两一起,一边议论一边往郑采薇家赶。
结果,郑采薇家铁将军把门,上面贴着一张纸,有识字的小孩念了出来:“有,事,找,族,长,哦,上面写的是‘有事找族长’”。
“对,这事当年是族长办的,得找他。”
族长郑大河可没有郑采薇的“未卜先知”,正准备出门翻地的他被赶过来的郑氏族人堵的严严实实。
大家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问的都是祭田的事,郑大河本就心浮气躁,一把年纪被大家围着质问,气的头顶冒烟,咚一下把肩上扛着的锄头扔到地上,吓得族人们齐齐噤了声。
“什么祭田,哪里来的祭田,我是族长,我怎么不知道。”
“可有人说,郑大人曾经给了你一千多两,让你给族里置办祭田,既然没有买田,那钱呢,去了哪里?”郑大河在族里作威作福很多年,早就有人不服他了。
“钱,不是用来给你们建房子了吗,你们别得了好处还不记好。”
“得了好处还不记好的人难道不是你吗。”有人在人群中喊了一句,郑大河愤怒的抬眼望去,没有找到人。
“就是就是,明明你家从长庚那里得到的好处是最多的,人家现在落难了,你还排挤人家,连我们都不准跟他们家接触。”
“我那是保护你们,怕你们被他们一家连累了,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郑大河说的义正言辞。
“可是,连县令大人都没有斥责她啊,还给她家送了粮种,难道泗水县还有比县令大人还大的官吗?”这句话无疑扯下了郑大河的遮羞布,他一张老脸涨的通红,颤抖着手指指着那人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骂的出来。
“这个事我们先不说,毕竟都是族人,以后好好相处就是了,今天的重点是,当年长庚哥到底给了你多少银子买祭田,你又买了多少?还有,这些年,长庚哥给了族里多少银钱,都用在了什么地方?我们今天要问个明白。我们不想做那拿了好处还不认的白眼狼。”说话的是五叔爷家的儿子,叫郑长念,年轻的时候念了些书,这几年也在县里面做账房先生,所以张口就点出了要害。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拿了多少,又用了多少,要有个说法。”
“你,你们,反了不成,我这个族长为族里辛苦了这么多年,你们竟然怀疑我,郑长庚他一个尚书大人,一年能有多少俸禄,京城那个地方就是个消金窟,能有多少钱给族里。你们也不想想,这几年盖房子、建族学,那样不要钱的。”郑大河试图打亲情牌,混淆过关。
当然,族人虽然愚钝,但也有聪慧的人在,“族长大伯,我们没有质疑你的意思,我们只是想知道个银钱支用的大概,就算要恨长庚哥一家,那也要恨的明白,若他真的没给多少钱,却要求大伯您干了那么多事,我们这就去找他说理去。”
郑大河坚决不透露这些年郑长庚给了多少银钱,只说用了哪些。族人们看着油盐不进的老头子,恨得牙根都痒了,却没有半点法子。
“狗娃能行吗?”
“祖母放心。”郑采薇端起桌上的茶盏,喂郑老夫人喝了一口。在族人口中出了门的一家人,正坐在堂屋里,时不时听一下阿濯汇报最新紧张情况。
“采薇姐姐家有好多钱,采薇姐姐说了,要用那些钱,给我买新衣服。”是小孩子糯糯的声音,如果大家仔细看,就会发现那是狗娃。
“我才不信呢,我爷爷说了,他们家是罪犯,根本没有钱,我家钱才多呢。”
“瞎说,你家都是泥腿子,你两个哥哥还要念书,你家能有什么钱,你爷爷刚才不都说了嘛,你家的钱都用来给我们建房子了。”
“才不是呢,我家有个大坛子,奶奶说,那些白花花的都是钱,可以用来买吃的、穿的,哦,还可以买漂亮媳妇呢。嗯,我想要个比郑采薇还要漂亮的媳妇。”
小孩子自顾自的炫耀着家里的钱,却不知周围的人都在听到他的话后停了下来,定定的盯着他。
“子瑜,别瞎说,我家哪有钱。”郑大河吼了孙子一声。
郑子瑜哇一声就哭了,一边哭一边道,“我没有瞎说,我就是看到了。”说完一溜烟就跑进了院子里。
“孩子瞎说的,把祭奠用的纸元宝当成了银子,大家......”
“才不是呢,纸钱哪有这么重。”郑子瑜一边吼一边把手里拿着的两锭银子朝着郑大河扔了过来,在郑大河愣神的时候,又跑屋抱了好几锭过来,每个都是二十两,算算地上哪几个,就有二百多两了,嚯,村里种庄稼的谁家能存下这么多钱,况且他家还有三个念书的,这些银钱的来路没问题才怪了。
原本喧闹的场子瞬间安静下来,大家像审犯人一样瞪着郑大河,瞪的郑大河恨不得挖个洞躲进去。
不过,他家的院子是青石板铺的,挖不了洞,族里的人,也不允许他挖洞,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族老进了自己的屋子,抱着小孙子说的坛子出来,哐哐哐把自己私藏了大半辈子的银子倒垃圾一样倒在地上。
白花花的银子滚了一地,大家略略算了一下,竟然有将近一千两,看来,买祭田的钱差不多都在这了。
想想那次他从京城回来,一边叹气一边抹眼泪,说长庚发达了,就忘了族里,才舍得给二十两,让他回来买祭田。当时大家都是怎么说的来着,大家说,说祭田直接到外面买不划算,大家一起开垦吧,那二十两,就用作工钱和他路上的花费。
大家也因此觉得郑长庚是见利忘义、过河拆桥的伪君子。
也正是因为这样,郑长庚出事的时候,大家都下意识的觉得是老天开眼,让坏人得到了惩罚,再加上郑大河的鼓动,自然而然的就和他们家断了往来。
却不想,真相竟这么,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