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人间流浪数日。
归山中。
去时二人,回时多了一头牛。
往后时光。
江仙于溪畔垂钓,江小黑于山中放牛,放的是一头黑牛,小黑牛。
黑牛每日食仙草,与龙同宿。
逢日落。
江小黑就会带着她的小牛到一座山巅,看日落,往往这个时候,江小黑总是会将围帽褪下,沐浴夕阳中,遥望群山,看彩霞千里。
姑娘席地而坐。
小牛趴在地上。
姑娘指着群山自说自话,小牛昂着头颅反刍。
龙说人话,牛吃牛屎。
江小黑说:“小牛,看到了吗?这都是姐给你打下来的江山。”
忽闻虎啸于林,小牛耳朵竖起,看向左边。
小黑毫不客气,一巴掌就拍了上去。
“别看那边,那边还没打下来。”
小牛吃痛,叫唤一声。
“牟——”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一转眼十年过去了,大白还是没有动静,小牛却是长大了。
食用仙人之骨种出来的草,小牛长得格外壮,比寻常的牛要大上一圈。
日夜与黑龙同宿,小牛沾染了龙气,于龙气孕育之中,开了灵智,不会说话。
却通人性。
一双硕大的牛眼忽闪忽闪,灵动的紧。
每当江小黑与其唠叨的时候,它总是会摇头晃脑,哞哞回应。
时常可见。
一人一牛聊的有说有笑,有来有往。
江仙见之,只剩皱眉。
牛说什么,他听不懂,毕竟他连小孩的咿呀咿呀都听不懂,何况是牛。
都不是一个物种了。
小黑似乎能听懂,不过江仙也不意外,毕竟小黑本来就不是人,而且,她似乎真的懂牛语。
也算有了一技之长吧。
后来的日子。
这座山里,不仅多了一个钓鱼佬,还多了一个放牛的姑娘。
姑娘只放了一头牛。
牛吃草,她就在牛背上睡觉,牛丢了,她也跟着丢了。
就这样。
一晃又是三十哉春秋,牛没死,人也没死,山上的草换了一茬又一茬,果落了一次又一次。
那年冬。
听山中传来一声剑鸣,直冲九天,金光一晃而过,似要撕开天穹。
钓鱼人摘掉了竹帽,放牛的姑娘自牛背中醒来,就连吃草的牛,也昂起了头。
一男一女一牛,三黑同时看向山巅,感受着一道地仙境的气息与风同行,弥漫山野.....
牛懵懂。
少年勾唇。
姑娘拍了拍老牛,“老牛啊,以后,你要自己照顾自己了。”
老牛更懵了,大大的牛眼清澈的愚蠢,“牟!”
姑娘却没有回答,而是跳下了牛背,朝着山中一处走去。
二哥醒了。
江小黑知道,他们该走了,去一个更远的地方,继续流浪!
大白出关的时候。
江仙和江小黑都来了,白衣少年依旧是原来的模样,白衣,巨剑,魁梧的肌肉,只是气息变了。
当然。
于白衣少年来讲,眼前的二人气息也变了,模样却依旧。
三人六目相对,皆露出了浓郁的笑。
江大白说:“大哥,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江仙淡淡道:“无妨,已经很快了.....”
江小黑笑嘻嘻反驳,“哪有,二哥慢吞吞,我都等他一百年了好吗?哪里快了,大哥偏心。”
江大白尴尬的挠了挠头,呵呵傻笑。
江仙却是看了姑娘一眼,慢声道:“谁能和你比?”
“为何就不能比?”
“你又不是人。”
江小黑怎么听怎么觉得这是一句骂人的话,可是这话却又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无可反驳。
只得撇嘴。
就吃了这瘪,默不作声。
江仙转过身,淡淡吐出二字,“走了!”
江小黑一愣,惊呼道:“这就走啊。”
“嗯!”
“是不是太急了些,二哥刚出来啊。”
江仙看着东边的方向,意味深长道:“路有点长,得要走很久。”
江小白整理行囊,追那黑衣,路过江小黑时说道:“走吧小妹,听大哥的。”
江小黑微微压眉,眼中泛着一丝不舍,而后抬眉,小跑追上了二人,侧着脑袋问:
“大哥,那我可以带着老牛一起吗?”
江仙自顾自的赶路,不曾回头,却是慢声说道:“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想带当然可以,不过我们去的地方,它去了就一定会死。”
江小黑试图证明,认真道:“我可以保护它的。”
江仙没有反驳,只是淡淡的讲了一句。
“我们去的地方,不属于它。”
老牛只是一只牛,便是开了灵智,无非比别的牛活的久一些罢了。
此一行。
走的是九死一生的路。
那条路,也叫登天的路,那条路葬下的尸骸,千千万万,便是仙人都死了无数。
何况只是一只寻常的牛。
江小黑没有继续坚持,只是默默的低下了头,她知道,大哥是不会骗自己的,他说不行,那就是不行。
而且。
她心里清楚,大哥说的对。
见小家伙垂头丧气,江仙停了下来,伸出宽大的手掌,放到了小黑的脑门上,手中轻轻用力压了压。
柔声道:“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山鸟与鱼本不同路,就此结束吧,自人间遇见,自人间放下,它应该留下来,它属于这里。”
江小黑缓缓抬起头,与江仙对视,明了了他的意思,重重点头应下。
“我知道了哥,听你的。”
江仙露出一抹欣慰的笑,轻声道:“长大了。”
江小黑歪着脑袋,牵强的笑道:“可是,还是有些舍不得。”
江仙回首,看了一眼人间,看的是八州的方向,也是凡州的方向。
那是来时的路。
目色沉沉,话音也沉沉。
“那就好好告个别吧......”
江大白亦回望身后不语。
江小黑双眼一眯,“好!”
山中一处。
江小黑咬破了手指,挤下一滴精血,在老牛的依依不舍中,将精血置于老牛的眉心。
于寒风瑟瑟中,摸摸了那大大的牛头,说道:
“老牛,我要走了。”
“牟——”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吧。”
“哞哞!”
“不知道,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嗯...也不会再见了。”
“哞!”
“知道,你也照顾好自己。”
“哞!”
小黑拍了拍牛角,于风中微笑,“走了!”
黑衣姑娘乘风去了。
黑牛却留在了原地,久久目送.....
三人走了。
这山里只剩下了一头牛。
老牛望着三人消失在天际,双目朦胧,恰逢风起,下了一场雪,伴着滚烫的泪。
溅落在了这片故土。
老牛高高扬起了头,便听到了一声鸣叫。
“哞!!”
宛若深山古寺的钟,时隔很久被敲响,悠久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