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风雪过后,周六清晨,少见的晴朗天。
温柔充沛的光芒普照大地,积雪渐融,空气间弥散着湿凉水汽,南方的冷总有深入骨髓的尖锐感,变态得无孔不入。
宋春庭穿着厚厚的棉大衣,帽子围巾一应俱全,包得只剩一双清亮的杏眼。
开车的男人侧头瞥她,笑言。
“让你在家休息不听,化雪时最冷,非要跟出来。”
她哆哆嗦嗦摘掉手套,车内暖气都融化不了手心的冰凉,说话也是一顿一顿。
“我、偏、要。”
“得。”
谢淮楼拿她无可奈何,日常认命。
“你是活祖宗。”
“我得小心翼翼看着,免得老公跟别人跑了。”
谢淮楼闻言冷哼。
“我还能逃得出你的五指山?”
“说不好。”
她还记仇那晚求婚被拒的事,想起就忍不住阴阳怪气一下。
“你都不肯跟我领证,十有八九存着异心。”
他活活噎一嗓子,闭嘴不吱声了。
谁说他不想?
他时时想日日想,做梦都在想。
但这毕竟是一辈子的事,保持谨慎的态度是对的。
他也会尽可能在最短时间内,让她更多一点了解自己。
等时机成熟,他会化被动为主动,给她一个绝对完美的婚姻体验。
他们从铜窑县前往宁水市孤儿院,开了足足三个小时。
宋春庭昨晚被男人折腾够呛,今天被迫起早床,上车后没多久便昏昏睡去,转醒时,她睡眼迷糊的环顾车窗外,已经到达目的地。
谢淮楼没在车上,正同车前方那群孩子玩闹,宋春庭下车,明亮的阳光刺痛眼睛,她用手遮挡,还未完全清醒。
“醒了?”
男人朝她走近,见她半睡不醒地打哈欠,好心替她遮光。
“要不再去睡会儿?”
“不了。”
她说话懒洋洋的,很自然的把手塞进他宽厚粗糙的掌心。
滚烫,炽热,总觉得有团火在燃烧。
男人牵着她往院里走,这里的小孩子基本都认识他,一窝蜂上来把他们团团围住。
孩子们真诚且单纯,像一群嗷嗷待哺的小麻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的大多是本地话,宋春庭听不懂,向谢淮楼投去求助的眼神。
“他们夸我眼光好,找了个漂亮老婆。”
女人笑容明媚,略带娇嗔的瞪他。
“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谢淮楼也跟着笑,带着她通过层层人海,终于到达一楼尽头的办公室。
他敲了两下门,屋里应的很快,是个中气十足的女生。
“进来。”
男人推门而入,牵着宋春庭走近办公室。
“吴院长,好久不见。”
“淮楼来了。”
院长是个60岁出头的女人,高挑纤瘦,气质很好。
她见着他笑眯眯的,带上眼镜朝他走来,走近才看见他身边的女人,稍讶异几秒,很快恢复如常。
“这位是……”
“我女朋友,宋春庭。”
“女朋友?”
吴凤千好奇的看向宋春庭,亭亭玉立,肤白貌美,衣着品味也很好,看着不像这边的人。
她不禁想起自家那个闹腾的小女儿,心底轻叹了声。
让人不省心的小丫头,这下总该死心了吧?
老人友好的朝她伸出手。
“欢迎你来,我是孤儿院的院长,姓吴。”
“吴院长,您好。”
两人寒暄几句,吴院长招呼他们坐下,让人弄了两杯热茶,很快进入正题。
“我今天找你来,主要想商量下元旦晚会的事。前两年准备的小蛋糕,孩子们都不爱吃,你也知道我们预算不多,好的店不愿赔本接单,差的质量味道又不行,所以你说你有认识的甜品师,我想了解下情况,如果合适的话可以试试。”
男人的视线缓缓转至身边的女人,低声道。
“预算您不用担心,超支的部分我来补,算是我给孩子们的一份心意。”
“那怎么能行,你这些年已经帮得够多了。”
“这次不同,我有个要求。”
院长愣了下,扶扶眼镜。
“你说。”
“关于甜点这块,我想让我的女朋友来负责。”
宋春庭胸腔发热,满眼震惊得看他,呼吸声一点点放缓,唇瓣轻碰,谢淮楼知道她想说什么,先一步打断。
“她的水平不低于任何专业的甜点师,如果您信任我的为人,也请相信我的判断。”
两人离开办公室时,宋春庭的思绪还在半空中游离。
直到走到车前,他拉开副驾驶的门想抱她上去,她呼吸一紧,用力揪住他的衣服,语调急切又慌乱。
“你怎么都不跟我商量下?吓死我了!”
他唇角勾了勾。
“现在不是在商量吗?”
“你这叫先斩后奏,一点都不民主!”
“如果你想拒绝,现在还来得及。”
“我……”
她声音顿住,缓缓转身,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铁栏。
那群跑出来给他们送行的孩子,露出一张张稚气的笑脸。
谢淮楼抱着秒变木头人的女人上车,系安全带时,她轻轻扯住他的衣摆,紧张到有些不知所措。
“谢淮楼,我真的可以吗?”
“可以。”
“我平时就是做着玩的,也没系统的学习过,如果翻车了怎么办,孩子们会不会很失望?”
“不会。”
他沉声打断她所有的不自信,那双黑亮的眼睛亮过屋外灼热的光源。
“你说过的,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好的。”
“可是……”
她猝不及防,脑子各种混乱。
“我相信你,你也相信自己,你远比你想象中还要优秀。”
她澎湃乱颤的心在他温声细语地安抚中逐渐平静下来。
当初她辞职时,妮娜就曾提议让她开间甜品店,反正她也不差钱,就当是给自己找点喜欢的乐子。
“那我...试试看?”
谢淮楼莞尔笑了,亲了亲她的脸。
“你放开了做,好坏都有我兜底。”
她抿唇偷笑,忍不住小声揶揄。
“谢老板比我还要财大气粗。”
车子刚驶离孤儿院,谢淮楼接到牧洲的电话,说今晚那里吃烤肉,让他顺路过去一趟。
谢淮楼下意识看向她询问意见,直到她点头,他才应下那头的话。
难得来市里,她不想那么快离开。
找了几家高人气的面包店,狂买几大袋的甜食,想着回家让齐齐细细品尝,选出最适合孩子口味的小蛋糕。
两人到达物流公司时,天已经差不多黑了。
大光正在货车前指挥人卸货,冲谢淮楼指指二楼办公室,说牧洲正在忙。
男人没看懂他淫荡的笑脸,牵着宋春庭径直往那处走。
两人前后走过楼梯,刚要转过拐角,身后的女人猛然拉住他。
“怎么?”
他轻轻皱眉。
“嘘……”
她好像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但大木头好像耳聋了似的,一鼓作气往前冲。
宋春庭好奇的微微探头,看见牧洲正和一个知性熟女亲昵拉扯。
高挑的女人被他按在墙上,他俯身在她耳边说话,还是那张含笑的娃娃脸,可嗓音远比平时沙哑,裹满情欲的味道。
“姐姐,说好了规矩就得遵守,你这样找过来,我很为难的。”
女人看着30出头的年纪,风韵犹存,女人味很足。
“那你看在我这么远跑来的份上,破例一次不可以吗?”
他笑弯了眼,声音冷却。
“不可以。”
“牧洲……”
“你知道...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什么?”
“诚信。”
他低头覆耳,呼吸炙热。
“我说过了,我对睡过的女人,毫无食欲。”
听到这里,宋春庭诧异地张大嘴,简直惊为天人。
男版妮娜,完美复制粘贴。
她刚要回身去看同样懵逼的谢淮楼,余光冷不丁扫到某张不友善的大黑脸。
牧橙穿着白色长棉袄,头发染黑拉直,脸上的粉略厚,惨白无血色,远看像索命的孤魂野鬼。
“麻烦让让。”
牧橙大摇大摆地挤开两人,翻着大白眼走过去,拉开她家那个不争气的哥哥,冲着远道而来的女人疯狂输出。
“这位漂亮的姐姐,你看着也不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了,有必要千里迢迢跑来找他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
“你看清楚一点,这个看似纯良无害的男人,实际上是个纯种大渣男,你要跟他在一起,你头上的绿帽多得能把你压死,我劝你还是悬崖勒马,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话说完,她回头恶狠狠的瞪了眼若无其事的男人。
他两手反撑着护栏,微微昂头,整个人慵懒至极。
白色卫衣的领口下滑,袒露的肌肤一片雪白,挂在唇角的那抹笑,说他是零污染的纯洁好少年都有人信。
女人脸色稍变,几步走到牧洲跟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他。
“你那晚说喜欢我,只是为了跟我上床吗?”
他想了想,坦然点头。
“在床上,我都挺喜欢。”
“啪!”
女人反手就是一巴掌,气急败坏的怒骂。
“渣男!”
牧洲淡然的摸了摸被扇红的脸,看着女人远去的背影,视线转至牧橙身上,微微一笑。
“谢了。”
“谢你个大头鬼,你能不能管好你那些女人,三天两头跑来这里闹,再这么下去公司都成你的床伴集中营了。”
“我有什么办法?”
他满脸委屈,郁闷的摇头。
“我都被你骂的窝边草都不吃了,跑远了玩也不行,要怪只能怪你老哥专业技能太强,让人印象深刻。”
“你闭嘴,你还是给自己留点脸吧。”
牧橙白眼都翻烂了,拍拍他的肩。
“快点,给我转钱。”
“昨天给你转那么多,还不够?”
“我家大大写文那么辛苦,作为铁粉当然要重重打赏。”
她烦躁地横他一眼。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麻溜点给我劳务费。”
“我劝你最好少看点脑残小说,不知跟谁学的,现在骂人一套一套的,哪还有点女孩子的样子。”
“我家大大说,这世上就是像你这样的渣男多了,所以才有那么多受到伤害的女性不相信爱情,这要放在旧社会,你这种不守男德的男人是要浸猪笼的。”
牧洲说不过她,自从她迷上网络小说,彻底被女拳洗脑,牙尖嘴利更甚之前。
他掏出手机给她转了一笔钱,牧橙看了眼,还算满意,临走前不忘狠踢他一脚。
造孽啊。
牧洲仰天长叹,慢慢悠悠走到楼梯处,转身就撞见楼梯间面露尴尬的两人。
“哟,楼哥跟嫂子来了。”
他很快恢复阳光爽朗的笑颜,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不复存在。
谢淮楼静静盯了他几秒,低头笑出声来,伸手拍拍他的肩,沉声道。
“你悠着点,小心玩出病。”
“放心。”
他笑得分外欠扁。
“套随身带着,管够。”
元旦节前夕。
试吃员齐齐任务繁重,放学第一时间跑来小院报告,眼巴巴地守着新鲜出炉的小蛋糕。
接连两天的试吃后,宋春庭最终决定元旦晚会主用纸杯蛋糕和甜甜圈。
她担心孩子们吃不够,预备再多做几款千层蛋糕,外加一堆方便储存的小面包。
她做烘焙完全是忘我的境界,熬第一晚,谢淮楼没说什么,安安静静在厨房陪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夜里她还想如法炮制,直接被男人打包扔到床上。
“喂,我还没弄完呢。”
满腔热血的女人被强行塞进被子里,她露出半个头,娇嗲的哼唧。
“我不想睡觉。”
“不想睡也得睡。”
他人高马大伫立在床上,挡住身后微弱的光源,难得见他严肃,说话也是一板一眼。
“身体永远是第一位。”
“哦。”
她迫于威严,不情不愿地服软。
可心头还憋着气,扯过被子遮过头不看他。
没多久,她隐约听见清脆的铃铛声,下方被子被掀开。
男人似乎往她脚腕上带了什么,她好奇的晃了晃,悦耳的撞击声直击耳膜。
她掀开被子低头一瞧,竟是条铃铛脚链,纯金配件,穿插着圆润通透的和田玉,吊挂着做工精美的响铃。
“这个是...”
“圣诞节礼物。”
他脱了上衣,拉开被子上床,自然的把她拢进怀里,笑着亲她的眼睛。
“脚链拷上,你跑不了了。”
宋春庭愣了半晌,无语地瞪他。
“圣诞节都过了。”
“要怪只怪那晚你太撩人,给我整迷糊了,压根忘了这茬。”
他说话毫无本地口音,牧洲也是,两人明明是土生土长南方人,可出口全是一水标准的北方话。
“你口音听起来好怪,在北方待过吗?”
“算吧,之前一直在北方当兵,身边都是东北汉子,自然入乡随俗。”
“那也好。”
“好什么?”
她抿唇窃笑,揶揄道。
“我想象不到你这样的人说一口甜糯的南方话,特娘炮。”
“娘……”
他黑脸一沉,被子盖过头顶,在黑暗中粗暴的把她翻个身,炽热的唇印在后腰那朵花上。
一寸一寸的吻上去,掌心紧紧覆上她的手背,十指相扣。
“还娘么?”
他含着她发红的耳朵吐息。
“不……”
两人交缠的双脚撞出一长串的响铃。
元旦那天,晴朗几日的天忽降大雪,冷风从半夜起,洋洋洒洒的落了一整天。
孤儿院的元旦晚会定在晚上8点。
牧洲带着牧橙一早过来帮忙,经过之前那件事,牧橙对待两人还是会别扭,但本身也不是冥顽不灵的人,私下里牧洲也跟她说了很多。
态度说不上多热情,可好歹能够正常沟通。
所有的甜品全是现做,宋春庭紧张的夜不能寐,天不亮就拉着谢淮楼起床准备。
他喜欢她那股子热情劲,平时见她对什么都淡淡的,唯有烘焙,能从她脸上看见发自肺腑的喜悦跟惊喜。
牧洲尝了口小蛋糕,甜而不腻,入口即化,他连连称赞。
“嫂子这手艺可以啊,开个小店完全没问题。”
他说着往专心打包的牧橙嘴里塞了口蛋糕,小姑娘咀嚼两下,眸色亮堂,嘴硬不肯好评。
“还行吧。”
“啧,臭脾气,狗嘴里吐出好话。”
牧洲偷了个裹满砂糖的甜甜圈,嚼着往厨房走,试探着问宋春庭。
“嫂子有开店的想法吗?”
她忙得晕头转向,可还是认真回复。
“以前有个朋友提过,可我还没想好。”
“还有啥可想的,依我看,小破镇子里就缺个面包店,镇上都是群土包子,总得让他们开开眼界,多尝尝新鲜玩意。”
“退一步说,铜窑春夏是旅游旺季,一年就算只干两季都保准不亏,即算有亏,不是还有东哥兜着吗,你尽管压榨他,他乐呵着呢,绝无二话。”
她这次居然没反驳,低头陷入沉思。
牧洲心领神会,给谢淮楼使了个眼神,谢淮楼勾唇笑了下,心里有了底。
下午2点,所有打包好的甜品装车运走。
途经三个小时车程,两台车前后开进孤儿院内。
谢淮楼先下车,黑皮衣黑长裤,单手撑起黑伞,刚绕过副驾驶准备开门,他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踏雪声,条件反射地转身,在女人扑上来的那一刻敏捷躲开。
“楼哥,你躲什么呀?”
女声娇柔造作,大雪天穿着吊带露脐装,夸张的欧美妆,华贵皮草妖娆的搭在肩头,刻意露出小半香肩。
她身后很快跟来两个略带混血感的男生,年纪不大,从头到脚一身名牌,轻狂嚣张的二世祖。
谢淮楼面无表情的看她。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圣诞节前,我本来想去找你,可你连电话都不接我的,太过分了!”
说着她似乎想起什么,音量忽地拔高。
“对了,我记得上次你电话里有个女人,她……”
后面的话直接扼杀在冰冷的空气里。
副驾驶的女人推开车门下来,她今晚刻意穿得随意,黑色长款棉衣遮过小腿,短款雪地靴,脚链静静塞进绒毛里。
宋春庭站在谢淮楼身边,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你说的她,是指我吗?”
于梦婷稍稍愣住,不算友好的眼神上下打量这个面容姣好,气质清冷的女人。
谢淮楼揽过她的腰亲密的搂进怀中,视线淡淡瞥过女生。
“介绍一下,我女朋友,也是我未来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