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樱见惢心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便低声和她提起,报答在冷宫凌云彻多加照顾一事。
惢心领悟地点头,她已将手中的靴子缝制得差不多了,只差最后一点针脚便可完工。青樱等着她,等惢心将完好的靴子递与她时,她才亲手,将从前日日缝在络子上的云纹,仔仔细细一针一脚地缝在了那靴子上。
曰“如意云纹”,有祝他吉祥如意,凌云壮志的意思。
青樱出了冷宫,但凌云彻一时还走不了,青樱念及他不便,亲自找了过去。
凌云彻见她来了,很是高兴,但如今却要退却一步,恭敬道:“给如贵人请安。”
“你我之间,何须多礼。”青樱温和地一笑,从惢心手里接过被包着的东西,亲手递过去。
“这是……”凌云彻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竟是一双手艺说精不精,但显然是用心做出来的靴子。
“冷宫里我和惢心多受你照顾,没什么好的,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所以,做了一双靴子送给你。”青樱笑容和熙,认真地看着他。
凌云彻小心地接了过来,看着如懿的笑容,他总是忍不住回忆起,曾经的嬿婉,也曾亲手为他把破掉的袖口缝补。
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如果嬿婉还在,是不是也会有一日,像这样为他做一双靴子?
“凌云彻?”青樱见他久不回神,以为他是被惊喜冲昏了头脑,便出声唤他,“你在想什么?”
凌云彻慌忙应了一声,将靴子收好。
“多谢如贵人……那个,既然您已经回宫了,可否……代我去看看嬿婉,我想知道她怎么样了。”
听到那个名字,青樱心中的不喜一下蔓延出来,像藤蔓一般缠紧了她,叫她厌恶难忍。
“她都弃你而去,选择攀高枝了,你还想着她做什么?凌云彻,你一个大男人,就这般没骨气么?”青樱的红唇撅起,难得朝凌云彻显露一丝教训的样子。
凌云彻支支吾吾,又明白青樱说的全是道理,只能低下头,向她告退。
看着凌云彻的背影,青樱气不打一处来。她实在想不通,魏嬿婉那样趋炎附势,攀龙附凤的人,有什么值得凌云彻惦念的?
“惢心,”青樱忽而坚定道,“咱们去长春宫,会会皇后娘娘,和那个魏嬿婉。”
*
长春宫倒是十分热闹,高曦月久未弹琵琶,如今听得琅嬅怀念,便喜气洋洋地奏了起来。嬿婉是第一次听,在一旁连连赞叹,她真是有幸,能听到贵妃娘娘国手一曲。
青樱驻足外头片刻,听着里头的阵阵声响,心中更升起了无名火。
凭什么这些待她不好的人,还能过上这样祥和安宁的日子?
她就这样不合时宜地闯入了长春宫。
琵琶的悠扬婉乐就这样停了下来,高曦月听得素练来报,转头去看,却见青樱在身后站的笔直。
琅嬅缓缓投去一个眼神,看着青樱,不以为意道:“如贵人总算想起,出冷宫后,要向本宫请安了?”
嬿婉见青樱面上是竭力抑制着却又禁不住泄露出来的来势汹汹,不由得也蹙起了眉,她是第一次见这位如贵人,没料到也是这样目无尊卑的做态。
青樱的嘴角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微微福身:“臣妾给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请安。许久未见,两位娘娘一切安好。”
“本宫和皇后娘娘福泽万年,自然是安好的,”高曦月将手中琵琶递给茉心安置好,不屑地瞟了青樱一眼,“倒是如贵人,憔悴虚弱了许多,再不似从前水灵。”
琅嬅难得惊讶地看了一眼高曦月。
青樱什么时候水灵过?
青樱却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再如何狼狈,也是过往了。臣妾如今也已出了冷宫,又有皇上眷顾,娘娘无需再操心臣妾。”
她说完,眼神有意无意地飘到了嬿婉的身上。
“皇后娘娘待下人真是极好,虽然是宫女,但亦穿得了浣花锦,头上还簪着这样光彩琉璃的白珠。”
此言颇有讽刺之意,而嬿婉被她忽然提及,更是有些讶异,不无忐忑地抬起了头。
就是这样一对视,青樱登时瞪大了眼睛。
那眉毛,眼睛,和自己竟这样相似!
琅嬅冷淡地回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将嬿婉护至身后。
嬿婉是已被弘历看中的人,现在也就是在向自己学规矩和礼仪,虽然弘历还未册封,可长春宫的活计多也不需要嬿婉来做,这样一个不同于寻常宫女的身份,用些好的东西自然是不奇怪的。
“本宫如何待自己的宫人,如贵人无需置喙。你若是有本事,大可以为陪了自己许久的惢心添置这些好东西。”琅嬅平静地道。
惢心怔愣,莫要说嬿婉,就是长春宫其他的小宫女,身上的衣裳用的也是最柔软舒适的料子,看上去更是全新的。可自己身上的……那是最素净的料子,别说绣花就是这样穿着也不舒服。
“奴才忠心与否,从来也不在这样的世俗之物上求。”青樱认为琅嬅是在向自己炫耀,立时梗起了脖子,回驳道,“皇后娘娘,您要纵容这样的风气吗?”
还是这样的答非所问,高曦月忍不住在心里想,青樱是不是根本听不懂话?
高曦月正欲怒斥,身后却盈盈传来一道温朗的声音:“如贵人久居冷宫,想是一时忘了上下尊卑。奴婢斗胆说一句,方才那样的话,是万万不可对皇后娘娘说的。莫说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就是您做为主子,那也屈居于皇后娘娘之下。皇后娘娘如何管束后宫风气,奴婢无从过问,您也一样。”
嬿婉微微福身,却依旧挺立着身子,面带微笑地看着如懿。
“你……”青樱被她这样的伶牙俐齿驳得一时不知能说什么,只能撅着嘴,不甘道,“皇后娘娘,你就这样任由自己的奴婢这样对臣妾不敬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贵人既然不喜欢这样的态度,皇后娘娘自然也是不喜欢的。”未等琅嬅开口,嬿婉再次开口。她的面庞冷淡着,却隐隐透出一丝凌厉。
青樱见她这样巧言令色,更是气得心中郁结。她张口半天,竟说不出一句话。
琅嬅也未曾想嬿婉忽然如此,她回头去看,却见嬿婉此时的眼眸里一扫方才的冷漠,唯有柔情荡漾,与自己对视着。
她欣慰地笑了,这些日子的调教没有白费,嬿婉,已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姑娘了。
仿佛未再理青樱是否在此,几人又回到了此前其乐融融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