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青樱有孕,听了江与彬的一嘴“酸儿辣女”之后,延禧宫就源源不断地送来辛辣的膳食,浓重的辣味从延禧宫弥漫开来,路过的宫人闻着都不住地呛鼻难忍,连惢心都忍受不了,无法在殿内伺候,只有容佩坚如磐石,坚决在身边服侍青樱。
弘历本难得有一日心情好,想着来看看青樱,又正逢青樱用膳,前脚踏进去,后脚就被辣味熏的退了出来。
青樱还想和他一同用膳,被弘历坚硬地回绝了回去,改道去了翊坤宫。
琅嬅有孕四个月时,弘历便将富察夫人请到了宫中,让她亲身陪伴琅嬅。这是极大的殊荣,妃嫔有孕八个月时,亲生母亲才能进宫照拂,如今足足提前了四个月便能进宫,是后宫里从未有过的待遇。
富察夫人待女儿,那是高高捧起,怎么看怎么骄傲。天下人都知道如今皇上最爱皇后,这样的喜事,叫她如何能不自豪?她的女儿是那样高贵尊容,是富察府的一颗明珠,最为璀璨的存在。
“皇后娘娘,你说这肚子里的会是阿哥还是公主?”富察夫人视作珍宝一样地抚过琅嬅的肚子,笑面如花地问。
琅嬅笑了笑:“额娘,生产那日自会见分晓的,您何必这样心急?”
“富察家如今最能依靠的,便是皇后娘娘您,额娘怎能不心急,不重视?”富察夫人说着,坐的端正得体,只是眼神一点也离不开琅嬅微微显怀的肚子。
琅嬅似是叹息,无奈又有些微的哀思。
上一世,额娘就逼她过甚,让她日日忧思,连睡梦中都在担惊受怕。
“额娘,富察氏满门位高权重,不然女儿也坐不上这个皇后之位,您又何必如此挂心于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琅嬅的声音和缓,神色也宁静,一如她发髻的绒花般温泽,“伯父和阿玛都还健在,傅恒如今又最得皇上心意,进了军机处,您又何苦将期望都寄托在女儿的孩子身上?无论如何,富察家的荣耀,永远都不会泯灭的。”
富察夫人陡然听得自己的女儿一席长话,也是心惊,再细细想来,却的确是有道理。
她叹了口气:“是,额娘是太心急了些。再说,二阿哥如今也康健平安,额娘不可再给你压力。对了,二阿哥的婚事,皇上可有打算?”
琅嬅这些日子也在考虑,永琏十五岁了,也是该要为他择一个贤淑得体又门当户对的女子的,只不过弘历暂时忙着朝政上的事,一时间腾不出太多的时间为永琏挑选妻子。
“待女儿平安产育后,女儿会和皇上细细思虑的,额娘不必挂心。”琅嬅握了握额娘的手,温润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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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樱有孕期间,苏绿筠和陈婉茵不时来探望过,却见她本就说话爱撅起的红唇上,因为吃多了辣子,而愈发的红肿起来,让让不忍直视。
苏绿筠虽不得宠,到底生育过孩子,便让身边的侍女做了她有孕时爱吃的酸梅汤带给青樱,谁知却被回绝了回去。
“回纯妃娘娘,如贵人现在,最不喜欢吃的就是酸的。”
容佩言辞凿凿地回道。青樱的眼睛虽紧紧地盯着那碗酸梅汤,却也微笑着摇了摇头。
苏绿筠也只能讪笑着收了回来,就算她不善争斗算计,也能看出来青樱的防备。她其实自认和青樱的关系算近,没成想人家并没把自己当成自己人。
待到子时,延禧宫的寝殿里烛火熄了下来,容佩高喝一声:“主儿安置了——”,青樱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容佩看见,忙端着东西小心翼翼走到她床边去。
“方才吃了那么多辣子,胃烧的慌。”青樱拿被子裹着头,面露苦色道。
容佩一手端着蜡烛,一手端着酸杏干,看着青樱拿着叉子迫不及待地插住一个吃下去,才放心地呼了一口气。
“这是永平进贡来的酸杏,奴婢偷偷拿了好些呢,贵人可尽着吃了。”容佩压低声音道。
青樱点点头,一连吃了好几个,又皱着眉摇头:“吃着不够酸。”
容佩道:“你多吃点看看。”说完,她又有些心疼:“您作为天子妃嫔,怀了皇子还不能随意叫人知道,奴婢看着真是辛苦。”
青樱笑着,并不委屈:“在这宫里边,只要一遇喜,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呢,我自然得小心点。我这胎啊,是个阿哥的话,那自然好。如若是个公主,现在已有人在揣测了,皇上到时也不会太伤心。”她思考片刻,又道:“皇后娘娘这胎,是男是女还未可知,如果皇后娘娘生的是公主,我生的是阿哥,那皇上一定会更看重我。”
容佩的面色不怎么好看:“皇后娘娘已经夺去了您那么多的宠爱,现在这个生皇子的殊荣,绝不可再与您相争了。恶人就该有恶报,她欠了您的,也该还回给您。主儿放心,奴婢一定会誓死护着您的。”
青樱看容佩这般向着自己,十分动容,心想自己真是看对了人。
与二人不相通的,是不在寝殿里的惢心。她一直想着,在一早帮如懿请完平安脉后,江与彬有郑重也有期盼地找到她后,所说的话。
“惢心,你我都不再年轻了,按理来说,宫女二十五岁,就该出宫嫁人的。你已经被如贵人生生拖多了好几年,你……你不想和我有个结果吗?”
惢心大惊,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急切道:“我……我想!可是主儿偏偏现在有孕,我担心她离不开我……”
江与彬叹道:“她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容佩,何须让你再赔上自己的一年?惢心,你跟着如贵人已经受了够多的苦了,我不忍心再让你熬着。”
惢心忍不住连连落泪:“我也想早日离开,可如贵人从来不提起,我又不敢……可是事到如今,我若是不提,可就要一辈子都出不了宫了。”
江与彬一拍手道:“你找她不成,可以去找皇后娘娘,若是皇后娘娘有孕不想操劳,你也可以找如今最得宠的令嫔娘娘,听说玫嫔娘娘和舒嫔娘娘,都是靠她一句话都晋了位分的。”
“真的可以吗?令嫔娘娘会不会不愿意帮我?”
这样的纠结和忐忑,在她向嬿婉跪下的那一刻,随着障碍和困难一同被迎刃而解。
嬿婉笑的灿烂又明媚,她道:“我以为是多大的事呢,你放心,皇后娘娘会帮你解决,不过是一句话。等你出嫁那日啊,我再给你添点嫁妆。”
惢心感动的热泪盈眶,连连叩首:“奴婢真的没想到,令嫔娘娘贵重之人,还愿意为了奴婢着想。”
嬿婉依然笑着:“本宫也是从宫女做起来的,从前过的日子比你还苦呢,自然能理解你的苦楚,你先回去吧,静候佳音便可。”她就这样大大方方的,说出了自己的过往,又一笑而过,并不执着于曾经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