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樱似乎彻底歇了气焰,那尔布试图诬陷高斌和高曦月一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全族成年男子皆被革职,再没了翻身之力。
而青樱的事被那尔布和那夫人全力掩盖了下去,声称这些事情全与青樱无关。无他,只因为青樱和永璂是乌拉那拉氏唯一的指望了。
青樱在养心殿前跪了足足一天一夜,她从未这样将自己的尊严弃之于不顾,但如今的她只能如此。她的头高高地昂着,昭示着她心中的不甘。
“皇上就是这么对待忠心的臣子么?阿玛一时犯错,您却要牵连臣妾母家全族,皇上,您怎么能这样!”
彼时弘历正和琅嬅一同陪着已咿咿呀呀着想说话的永琮,他本在捧着一卷《百战奇略》读着,见琅嬅带着永琮来,一时也顾不得了,忙叫她坐下。
不多时青樱便赶来,声声怨怼的哀嚎在殿外此起彼伏,永琮似乎被吓了一跳,小鼻子一皱就开始抽泣。
弘历本就无心搭理青樱,此刻见得爱子呜咽,却是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拿着自己那串翡翠珠子垂落的穗子逗他。琅嬅一边小心拍着永琮的背,一边为了哄他轻声唱道:“快睡吧,好长大,长大把弓拉响……”
弘历的视线本就带着笑意注视着琅嬅柔和的侧颜,忽然听到这童谣唱起,肩膀陡然一震,几乎怔在了原地。
琅嬅认真哄着两人的爱子,而弘历的面目有片刻不受控的失神,隐隐想要发出声音,又被心头的鼓动和惊喜堵住无法开口,只能紧紧盯着她的脸,仿佛要掘出什么尘封已久的回忆。
唤他回神的是进保进殿一跪,为难地朝两人问:“皇上,皇后娘娘,如贵人不肯回延禧宫,说若皇上不肯见她,她就一直跪着。”
弘历的气息缓了又缓,最后厉声道:“她若想跪就跪个够!朕本顾念她侍奉多年不愿贬斥她,但她若执意如此,跪一个时辰便降一级,直至降为庶人,叫她看看自己的位分够她跪多久!”
进保意识到自己扰了他不快,连忙悻悻退了出去。
琅嬅抬眼去看他,不知怎的察觉出他一丝的失态,开口有些犹豫:“皇上,如贵人她……”
弘历却摆了摆手,他不知望着什么,微微仰头长叹了一声。
随后他坐在了她的身旁,既是恍惚又极为认真地开口道:“这哄孩子的歌,朕听着很喜欢,你再为永琮唱一次。”
琅嬅温和一笑,也不多问,低头轻轻摸了摸永琮的脸庞,柔声地再次唱了起来。
“好孩子,快睡吧,好长大,长大把弓拉响……”
弘历笑的轻淡,几乎是有着珍视的小心翼翼,仿佛怕碰破了什么东西。
“你瞧,永琮都不哭了。”他抬头,眼眸中带着温存,望向与她对视的琅嬅。
琅嬅含了一丝如水般柔和的莞尔,笑着点了点头。
良久,他的神色渐渐清醒,又低声呢喃:“琅嬅,永琮有个很好的皇额娘。”
像是从他心底里发出的叹息。
*
在一切风波都过去后,曦月在弘历和琅嬅的期待和嬿婉的关怀下,阵痛了整整一夜,总算是母子平安,成功诞下了一位小皇子。
琅嬅与嬿婉也守了她一天一夜,此时听得这样一个好消息,都是心头放下重石,松了一口气后都喜笑颜开起来,仔细地看过九阿哥后,便进去陪着累坏了的高曦月。
弘历也即刻赶到了咸福宫,将被乳母抱着眨着眼睛的小皇子看了又看,亲自赐名为“永珣”。
彼时琅嬅正刚好为曦月喂完了安神的汤药,曦月有些吃力,但心中的欣喜早就盖过了那点疲倦。
“皇后娘娘,我以为我这辈子都无缘再生育了,没想到……”曦月喜极而泣,她一把握住琅嬅和嬿婉的手,“我好高兴!”
琅嬅又是酸涩又是欢喜,只能陪着她点头:“是呀,你的心愿总算是完成了。”
嬿婉没有生养过,此时只看着曦月面色苍白,内心担忧:“贵妃娘娘,你身子可会不适?”
曦月轻轻地笑了:“我很好,我感觉我现在真的特别好。对了,永璜一定也挂心着,快派人去告诉他。”
“贵妃娘娘还是那么疼爱大阿哥。”嬿婉笑了起来,“娘娘放心,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去了,大阿哥正带着福晋赶来呢。”
曦月放心地点了点头,笑叹道:“永璜才到我身边时,一点安全感也没有,日日忧思,我哄了他大半年,他才肯放下心来呢。现在他长大了,看得开了,可我却还是忍不住把他当成小孩一样,担心他觉得自己被冷落。”在她心里,永璜早就已经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了。
弘历走进来时,正好见到三人其乐融融的好光景。他几步走上前,将永珣的名字告知了三人。
曦月眼眶红红,涩声道:“这名字真好,多谢皇上……”弘历笑着,亲自为她擦拭额上细密的汗珠。
到此,总算,她的心落到了实处。
*
弘历的心情连着好几日都很好,仿佛对那尔布那样狠心讨伐的与他恍若两人。
曦月诞下永珣,也让太后松了口气。弘历对他的怒火靠她自己是消解不了的,所幸有了这个孩子,弘历身为帝王,亦是人父,舐犊情深,想来一时顾着孩子也不会再腾出心思生她的气。
不枉她这段时日一直吃斋念佛,太后叹了口气,垂眸提着毛笔写字。
只是不待她放心多久,金川战事的胶着就让她又一次心慌意乱起来。
后宫喜气洋洋,弘历本是愉悦至极,可讷亲没有必胜的把握,反而连续向他恳求让国师到军营中助他作战。
此举本就是毫无分寸可言,弘历本就欲斥责他无能,后又闻知讷亲果不其然看不惯后一步来的庭澈与傅恒,与他们多为不和,还连连失利,幸而被庭澈与傅恒二人力挽狂澜。而讷亲也终于彻底激怒了弘历。
虽是他的手笔——哼,若不是讷亲本性如此,他也不会这么做。
于是弘历不仅驳回了他的请求,还接连斥责他无能。
太后一拍桌子,恨铁不成钢道:“什么鬼神之说也敢搬上台面来?他就不怕失了军中战士们的心!为了求胜,干出这样窝囊的事来,皇帝不生气才怪了。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是哀家的前朝心腹,不知道自己是钮祜禄一族的庇护?”
福珈明白此事已无法转圜,只能为难地说:“皇上虽然生太后的气,但多少总会顾及着您的。”
太后不敢猜测,只能无奈道:“也只能如此了,哀家绝不可再劝皇帝。”
说罢,又只能双手合十,接着念起了佛经。
可不待多久,就有人着急忙慌地进来回禀,称讷亲不顾庭澈与傅恒劝阻,执意擅自回京,弘历已将他押下了。
太后双目圆睁,大喝一声“无用”!失声道:“哀家救不了他了,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