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生水和大鹅
作者:南宫狗蛋   山的尽头有片海最新章节     
    刘悦川撞上的人是位头发灰白的大爷,不等刘悦川道歉,大爷先问:“没伤着你吧。”
    刘悦川示意自己没事。她见大爷拎着两个5l大桶,好奇地问:“您还自带酒水?”
    大爷被她逗乐了,解释说:“这是山泉水,我刚上山接的。”
    旁边有人听见了,把保温杯伸到他面前,催促说:“我正愁今晚上没水喝,正好,你快给我来一杯。”
    “就给一杯啊,你明天自己上山接去。”
    灰白头发大爷对老伙伴抠门,对刘悦川还挺大方,问她:“小刘大夫,你带杯子了吗,我也给你倒一杯。”
    刘悦川的保温杯在医务室,懒得回去拿,推脱说下次一定。
    大爷水没送出去,还有点失落,开始念叨这水的好处:“这可是道君庙流出的山泉水,开过光的,在山里走了一天,吸收日月精华,里面全是好东西,什么微量元素,钙铁锌硒,比卖的饮料好喝多了,喝了能治百病,比药还管用呐。”
    可能说到口渴,也可能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拧开盖子,就要灌一口。
    刘悦川顾不得想明白道家住不住庙,管不管开光这回事,赶紧拦下老爷子,“不能喝生水!”
    老爷子不解,“为啥不能喝,我喝十好几年了。现在是生活好了,还有个瓶啊罐啊地装着,搁以前,我们干完活,都在山上用手接着喝。”
    刘悦川要疯了,“生水里有细菌啊,不卫生,会得病的。”
    大爷不乐意了,指着瓶子,“这不是干干净净的吗。我特意找得干净地方,没有一点泥。”
    “国家为什么要制定饮用水安全标准,闲得吗。”刘悦川灵机一动,“您年轻那水污染不像现在这么严重。远的不说,就说最近几年,隔壁那个很不负责的国家,把没处理干净的核污水排海里。这个水,是会蒸发的,它不会只留在海里,还会变成雨,下进咱们这个泉水里。”
    眼看老爷子似乎有些动摇,她继续劝,“喝山泉水也行,您回家把它煮沸了——就是烧到冒泡泡了,再喝——”
    这话不知触及老爷子哪个神经,他抗议说:“不行啊,烧熟以后,水里的营养物质也杀死了。”
    老爷子安慰她,“你放心,这个水是道君庙里一口泉眼冒出来的,是道君保佑的水,是圣水,小x本的脏东西污染不了。我跟你说,这个水可好了,带甜味的,咱们村都用它灌桶装水。”
    村里的桶装水刘悦川喝过,口感甘甜,确实用了同款山泉水,可是人家水厂是消毒杀菌过的。
    刘悦川看看老爷子斑白的头发,觉得拉肚子还是小事,万一水里有什么未知的细菌,他的身体也不知道抗不抗得住。
    她还想再劝,那个拿杯子要水的老人高声对灰白头大爷说:“算啦算啦,他们年轻都不信这些的。你赶紧吃饭吧,对了,再给来一杯。”
    这会儿功夫,他已经把水喝完的,挺得意地对刘悦川说:“你们大城市来的就是穷讲究,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其他老人也向灰白头发大爷要山泉水喝。
    向村民普及卫生常识也是村医的工作。一股无力感从刘悦川心底涌起,她觉得自己好像踏上了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晚饭过后,刘悦川在医务室等来几个回港的村民。他们在船上和海产品待了一天,即便洗过澡,身上还带着腥味,都挺不好意的。
    “我们身上挺难闻的吧。”有个奶奶握着刘悦川的手,说:“没办法,和海货打了一辈子交道,都腌入味了。我自己已经闻不出来了,苦了你了。”
    隔着手套,刘悦川也能感受到她手的温度。
    这是双细瘦的手,粗糙,布满伤痕,充满力量。她就是用这双手养活了自己,养大了孩子,为他们攒齐学费,帮他们成家立业。
    现在,这双手又为了养活自己而忙碌。
    刘悦川回握着这双手,不知为什么,心里充满了力量。
    工作本来就是这样,苦苦苦苦苦苦,然后被一点甜和工资治愈,之后又是苦苦苦苦苦苦。
    生活好像也一样。
    “您说什么呢。要是没有您出海,我哪里能吃到大鱼大螃蟹大虾。”刘悦川握紧她的手,“您身上可不是海腥味,是我们这些吃货希望的味道呀。”
    老奶奶被她逗笑了,告诉她,现在这个季节,海星长胖了,烤来吃很好吃。有的小螃蟹也肥,炸着吃也好吃。
    刘悦川认真在纸上记下了,说晚上回去就试试。
    送走最后一位村民,刘悦川简单整理了医务室,关灯锁门。
    她没离开,而是在门口等杨千舸。
    杨千舸从没说过要送她回家,他只是安静地等在医务室门口,不管刘悦川多晚下班,他都在。
    “……又加班?”刘悦川向四周张望,没看见杨千舸,小食堂的灯也关了。“不会是躲起来吓我吧。”
    刘悦川走到侧墙边,打量蔷薇花藤,猜测杨千舸是不是躲在里面。
    这里根本不是藏人的地方,她被自己的奇怪想象力逗笑了。花藤边虫子多,刘悦川有点怕,慌忙后退,小腿传来温热触感,好像撞到什么东西。
    她转身看去,身后没人。低下头,地上一团雪白正挣扎着爬起来。
    凭借路灯的光晕,她清楚那是只大白鹅。
    大鹅觉得自己很无辜。它趁天黑溜达回家,谁知斜刺里出现一个人,把它撞个大趔趄。鹅这暴脾气可不能忍,立即想给这人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鹅不是好惹的。
    刘悦川没在村里生活过,不知道鹅这种生物的可怕,见雪白一团摇摇摆摆冲向自己,还替它担心,“你肿么了,伤到腿了吗?”
    虚假的关心,鹅不接受!大鹅不搭理她,只气势汹汹过来。
    刘悦川见它满脸怨毒,态度凶残,像个变态杀手,终于意识到这玩意绝非善类。她后退几步,果断逃走:“你不要过来啊!”
    见她跑,大鹅也跑。鹅的速度比人快,很快追到刘悦川身后。因为靠得太近,刘悦川看见它连舌头上也有牙,张大嘴巴朝自己屁股啄来。
    我不能被鹅咬。
    我可以被蜂咬,被蛇咬,甚至是被狗咬一口,但我绝不能被鹅咬。刘悦川发誓自己不是动物歧视,实在是被鹅咬很不浪漫,说出来也很丢脸。
    可是大鹅已经追到她屁股后了。偏偏这时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她想呼救都找不到人。
    她心中绝望,已经盘算怎么偷偷给自己上药了,救星到了。
    杨千舸忙着处理文书工作,下班迟了。才赶到医务室,就看见刘悦川被鹅撵得乱窜。他赶紧杀到,握住鹅的脖颈,把它推到一边。
    不等刘悦川松口气,他拉着她的手,往‘老娘与海’跑。
    “你,你不是,把它,把它赶跑了吗。”刘悦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它会追上来,鹅这玩意很记仇。”杨千舸呼吸平稳,“能治住大鹅的,只有铁锅。”
    医务室到‘老娘与海’的路程不算长,跑起来却不短。刘悦川发圈不知什么时候跑掉了,一头长发披散下来。
    在这个温柔的春日夜晚,他握着她的手腕,她跟在他身旁,有海风吹来淡粉色的花瓣,和她的长发一起在风中飘散,轻抚过他的脖颈和耳畔。
    她的手腕上存有他身体的温度,他的鼻间保留了她发丝的香味。但他们这时只顾着逃窜,谁也没注意这短暂的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