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还惦记着自己，展信佳心里可算痛快了：“我那份钱我自己出，你那份钱我也给你出了，你单独给那男的攒点路费就行。”
    想到那装x怪，展信佳又上火了。杨千艨做什么都有品位，偏偏选暗恋对象这件事上很拉胯。
    “不行，我可不干重色轻友的事。”杨千朦给她一只手上好底色，换另一只手，“佳佳，你觉得我哥和悦悦有戏吗？”
    “大杨哥和小刘医生？看脸倒是挺配。”展信佳想了想，“可是他们两个肤色差有点大，万一生小孩，脑袋和身体两个色怎么办？脸是白的，身体是黑的，或者脸是黑的，身体是白的。”
    “你真是学傻了。”杨千艨不满：“他们就不能生出斑马皮肤，一道黑一道白吗。”
    说完，两人笑闹成一团。
    杨千艨手速很快，没一会就搞定一只手。展信佳正欣赏自己的爪爪，突然说：“诶，你画的和你妈妈上传的不一样。”
    “不可能。”杨千艨调出姑姑主页的照片，“我自己设计的还能记错——”
    她画的花色和照片上的真的不一样。
    妈妈改了她的设计。杨千朦有点不高兴了。
    “我想要照片这种花色。”展信佳以为她只是记错了：“你原来的版本更酷。”
    杨千朦给她画了。
    她也发现了，妈妈改过的图案更好看。
    送走展信佳，杨千朦认真翻看妈妈的主页，发现自己每个设计都被她改动过。她越想越生气，冲到一楼和妈妈要个解释。
    最近几天天气好，姑姑忙着在院子里晒咸鱼，听了杨千艨的诘问，不耐烦地挥手：“还能为什么，改过的图案更好看呗。亏你还是学画画的，这都看不出来吗？你真的好好学习了吗，不会在学校混日子吧。”
    姑姑只是随口一说，杨千艨却像挨了个耳光。
    她不在乎妈妈说她学习差，因为她知道，她专业课特别优秀。但妈妈说她专业课差，她真的很难过，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更让她难过的是，她知道妈妈说的是对的。妈妈的改过的图片就是比她画的更好看。
    更重要的是，妈妈没受过专业训练，而她是专业的。
    她深受打击，心中愤懑，偏偏她妈妈一点没察觉，还在数落她：
    “眼看要高三了，还不抓紧时间学习，整天就知道玩手机。我就不该听你的，开了这个账号什么用没有，还浪费你的精力。怎么，你作业写完了，书背好了，大学一定能考上是吧。
    你知不知道供你上学家里花了多少钱？咱家很有钱吗，一想到你说那个颜料我就生气，你吃颜料吗，不能省着用？你能不能懂点事，学学人家展信佳。
    人家展信佳又听话又懂事学习还好，你俩天天在一起，你就不能——”
    杨千艨打断她妈妈的话，“妈妈，展信佳很乖，学习也好，你羡慕对吧。”
    姑姑这才发现，她眼睛红了，正想问她怎么了，又听见她说：“我也羡慕展信佳。因为她没有妈妈。”
    “杨千艨！”
    姑父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听见杨千艨的话，气得想打她。但他是个温和脾气，几乎没跟人红过脸，更别说对自己女儿动手了。
    他手扬在空中，久久无法落下。最后，他严厉地说：“给妈妈道歉！”
    “我不！”杨千艨倔强地看着他，“既然你们都不喜欢我，为什么生下我！”
    说完，她哭着跑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姑姑脚下踉跄，要不是姑父扶她一把，她差点摔倒。
    刘悦川正在堤坝上散步，前方隐约传来小狗的声音。
    她寻声找去，原来是杨千艨坐在岸边嚎啕大哭。
    她迟疑片刻，坐在她身边，脱下自己的衬衫给她。
    杨千朦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我，我不冷。”
    “给你擦眼泪的。”
    杨千艨今天穿背带牛仔裤和雪纺蕾丝上衣，都不适合擦脸。刘悦川补充说：“不要擦鼻涕哈。”
    “我，我不擦。”杨千艨吸吸鼻子，“我把鼻涕咽下去了。”
    “说真的，有点恶心。”
    刘悦川说完，两人都笑了。
    杨千朦用衬衫抹了把脸，不等刘悦川问，就抽泣着说：
    “我妈妈，我妈妈不喜欢我。我妈妈觉得我哪里都不好，她说我什么都做不好，她不喜欢我，她讨厌我——”
    说着，杨千朦又嚎啕大哭起来。
    刘悦川为难地挠头发，觉得老杨家的日子过得真是多姿多彩。上午哥哥闹别扭，晚上妹妹又开始折腾。
    她腹诽：杨老姑怎么回事，不是说好只和我一个人抱怨吗，怎么提前对家人下手了，是不是不想免费给我做指甲，老姑你悔过吧。
    她问杨千朦：“妈妈不喜欢你，这么难过吗？”
    “当，当然，如果妈妈也不喜欢我，就真的没人喜欢我了。”说完，杨千艨哭得更大声了。
    “你妈妈不会不喜欢你的。”刘悦川干巴巴地安慰：“你妈这个年纪，正在更年期，本身内分泌就乱，又得上班，你体谅一点。”
    杨千艨哭得正投入，反驳说：“你，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已经是大人了，你站在大人一边，你，你都不肯听我说话。”
    刘悦川突然想到，在她的年少时光，好像也有那么一两个时刻，很希望有人能听听自己的苦闷。
    她端正坐好，说：“你说吧，说给我听。”
    杨千朦平复好情绪，带着鼻音说：“我，真的有认真学习，可是我就是学不会。那些数学和物理题，老师讲几遍我都听不懂。
    我是好孩子，我只是活泼，不能像展信佳那样老实坐着，为什么活泼的孩子要被指责。
    我没有浪费，我画画嘛，颜料本来就是消耗品，当然越用越少。我知道爸爸妈妈赚钱很辛苦，我真的没有浪费。——我连说长大以后把钱还给她的勇气都没有。我觉得我花了好多好多钱，我根本还不起。”
    她越说越委屈，又忍不住落泪。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我没经历过你的生活。”刘悦川看着杨千艨许久，突然问：“你妈妈不爱你吗？”
    “她爱啊。”杨千艨毫不犹豫地回答完，自己也愣住了。
    “爱就是会被感知的。爱是无数个具体又微小的瞬间，可能你自己还没察觉，但潜意识已经知道答案。”刘悦川说：“你问我这个问题。”
    杨千艨茫然地问：“你妈妈，不爱你吗？”
    “嗯，她不爱。”
    和杨千朦一样，刘悦川同样毫不迟疑地回答。
    爱是无数个真实又具体的瞬间，不爱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