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苏洵收到了吴照邻带回的回复,雷简夫收下了他的拜帖和文章,但吴照邻没有说雷简夫接下来的安排。“阳光从不曾离我远去,连花台上的舞蹈,是你我的锦胜前缘。”老泉不能再等了,决定带着苏轼和苏辙前往拜见。
要走你的路,要受你的伤。苏洵是至和二年(1055)年到雅州的,苏洵来得不是时候。
是时,雷简夫知雅州,身兼着宣德郎、守殿中丞、知雅州军州监管内桥道劝农事、管勾驻泊及提举黎州兵甲巡检贼盗公事、骑督尉、借绯数职。宣德郎,官名,以宣德门名之,正七品;中丞为御史台长官,居殿中,故以为名;知雅州军州,官名,管理雅安的军队与民政;还监督管理内河桥梁道路农业生产;作为驻地军队官员的下属兼管黎州甲兵训练、巡逻抓小偷等;帮助郡守掌管骑兵。“借绯”最为有趣,也是官名,绯是红色,宋代四五品官服颜色,即红袍。简夫是七品,未到五品,为特许穿红,即为“借绯”。
老泉来时,简夫正在参与新修一条北宋的高速公路-白水路。早在唐代,从长安到成都要经过凤州河池(甘肃徽县)境内的青泥岭。青泥岭,在县西北五十三里,岭上有条路,悬崖万仞,山多云雨,行者屡逢泥淖,故号青泥路。其道何其险峻峥嵘,以至李白在《蜀道难》中发出“青泥河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和“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咏叹。宋真宗景德元年,已经修通凤州河池驿到长举的白水路,用以取代青泥路。虽然白水路通,免去了青泥路的艰难险阻,然青泥岭上豪强之辈,客站酒店老板以及不耕而食之游手好闲者,借助咽喉要路常争半分之利,睚眦抵死,不顾行人之急迫,以一日十倍的资费搜刮。他们花言巧语,质疑新路,挑动事端,以致白水路最终遭到废弃。此次新修,即重新开通白水路。有鉴于前车,这次重新修浚,由利州路转运使、主客郎中李虞卿主持,协调各有关州府官员,确保工程完工。作为沿路递铺的管理者,简夫也参与了策划。北宋时,递铺的限程分为四个等级,二百、三百、四百和五百里。分步递、马递和急脚递三种。递铺的特点是距离短机构多;昼夜不停,接力传递;通信网深入内地,四通八达。
被沈括记在《梦溪笔谈》里的雷简夫移巨石的事就发生在修路时。“陕西因洪水下大石塞山涧中,水遂横流为害。石之大有如屋者,人力不能去,州县患之。”雷简夫闻听后,“乃使人于石下穿一穴,度如石大,挽石入穴窖之,水患遂息也。”
老泉到达雅安时,正赶上工程高峰。朝廷旨意已下,为褒扬白水路建设官员的功绩,着刻“大宋兴州新开白水路记碑”以记其功。雷简夫曾任秦州监察判官,其书法冠绝一时,朝廷命其撰文以记其实,乃众望所归。此碑必将传于后世,简夫不敢怠慢,穿梭陕甘等地,跟踪工程进度情况。对于老泉来访,虽没有拒绝,只是见面时间一推再推。
老泉为见不着雷简夫而坐立不安,两个儿子却不以为然。雷简夫忙于修路,出于无奈,只好请王源接待苏家父子,并将他们安排住在府衙后面的“双凤楼”里。
作为洪雅主簿、雅州户曹参军,雅州的风景不用王源去寻找,在白天他能看见乌云,在夜晚他能听见江河。王源陪着老泉及两位公子在青神县的山水间虚度日出日落。眉山有一条思蒙河,蜿蜒数十里流入青神的刘家咀,在这里从河滩右侧汇入岷江,河滩上水阔约30米。水上架有一座木构桥,桥面宽一米,铺以一根根树条,间充稻草,面上再铺一层稻草和细沙,便于行人和鸡公车平稳通过,这便是“草桥”了。中岩山上曾产瑞草(灵芝),故名其为“瑞草桥”。去中岩寺,瑞峰古镇,水运码头、古庙必经瑞草桥。走过瑞草桥就到了中岩,在第五罗汉诺句那尊者到来前,为慈姥夫人显迹之所,又叫慈姥岩。后诺句那创建中岩寺,依傍岷江东岸,分上中下三寺。“岩壑胜景,不减峨山”。王淮奉陪苏家父子,往来瑞草桥上,放歌倒载;复讲夕日,青衣江上携壶斗草。登水月楼,看白鹭横江,水天一色,峨眉诸峰,近若几案。一泓龙湫潭,花竹如秀,流泉响石,拍掌唤鱼。幅巾笨杖于清泉翠秘间,和山人共居一室,坐在仙人椅上“龙鹤茶饭”。夜晚归来,盘坐于河庄庄门下,嗑瓜子,炸蚕豆,放怀自得。苏轼静静地感受属于又不属于自己的时光,看它的天真与顽劣,相遇也许不会再有。多年以后,在人生这个大棋局中,他一会儿是卒,一会儿是马,一会儿是炮,攻城掠地,拼杀血溅,想跳出局中局时,才又想起这瑞草桥和慈姥岩:“何时归休,得相从田里。但言此心,已驰于瑞草桥西南矣!”人世的风向漂浮不定,在黑暗中疗伤时,总是贪恋梦里的桃花源:“…归来瑞草桥边路,独游还佩平生壶。慈姥岩前自唤渡,青衣江上人争扶……”。